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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大穿行在内蒙古大兴安岭的深山密林中,你会遇到一条不大不小的河,蒙古族的朋友们管它叫“葛根高勒”,汉语的意思就是“寒冷清澈的河”,而汉族的朋友们长期以来都叫它“根河”,今天到了我这里,我又给它添了两个字,管它叫“多根的河”。
我是在去年八月末的夏末秋初之际,跟随“相约内蒙古森工”生态文学笔会作家采风团,由呼伦贝尔草原进入到内蒙古大兴安岭。头一站,我们就住宿在根河。根河是一条森林河的名字,也是一座森林城市的名字。世界上用河名命名的城市好像不多,而在内蒙古大兴安岭林区腹地,不但多,并各有特色。
根河的特色,就在于它是一条“多根”的河。根河的根,即包含人文历史的根、伐木时代的根、停伐以后的根、自然环境的根、动植物资源的根和生态文明建设的根。
那天,当我们走出森林小木屋,奔向森林湿地的时候,天空下起了小雨。这个季节,处暑节气才刚刚过去,全国大部分地区,都还处在伏天以后的火热之中,而这里,却泛起了丝丝凉意,夜间气温甚至迫近了冰点。
这样的天气里,让同行的作家们,基本上都添加了衣服。有添加夹克、长裤的,有添加线衣、线裤的,有添加马夹、毛衣的,更有甚者,竟然把小棉袄也套在了外衣的里面。就这,森工集团党委宣传部的宋部长,还提醒大家再加点衣服呢。
这里是中国的极寒之地,名不虚传。有资料显示:这里的年平均气温负四点一摄氏度,一月份平均气温接近零下三十摄氏度,温度最低时达到零下五十二点六摄氏度,结冰期更是长达六个月之久。
这里拥有中国最广袤的森林、最耐寒的生命,还有最冷、最长的冬天。这里的冷极湾风景区,是因森林河谷湿地的河流走势形似书法草书中的“冷”字而建立的,如今已经成为“中国冷极”标识重要的组成元素之一。
这里曾经是,蒙兀室韦氏族部落西遁的第一个落脚点,以及蒙古族先民,繁衍生息的家园。据齐治国等有关专家研究考证,蒙兀室韦氏族部落,在隋唐时期,就在大兴安岭的伊勒呼里山一带活动。公元六世纪,蒙兀室韦氏族部落,受到北邻突厥汗国属部的攻击,四散奔逃,最后,西遁到大兴安岭密林深处的根河,一个叫“额尔古涅———昆”的地方,才停下脚步。由于疲惫不堪,才在杳无人迹的莽莽林海中休整队伍。
另据拉施特的《史集》记载,蒙古族部落被突厥部落打败以后,西遁到“额尔古涅———昆”才停下脚步。这一停就停了三百多年。他们逐水草而居,傍河谷而行,逐渐繁衍兴盛,最后分成尼鲁温蒙古人和迭列列斤蒙古人。
自从一九九0年六月,考古工作者,在大兴安岭西麓的奇乾附近,发现三处古代聚落遗址,即“奇乾遗址”“岭后遗址”和“十八里遗址”后,前不久,又在根河,陆续发现了“上央格气遗址”和“得耳布尔遗址”。遗址周边森林密布,松桦丛生;石堆多呈环状排列,中间凹陷成坑,人为痕迹明显;在不规则的石堆排列中,有的呈现出很明显的灶台形。而且,石堆石块布局分散,高低大小不一,所有石堆外围,均有杂草和覆盖物。初步确定,此处遗址,为早期森林游猎民族祭祀的场所。
事实证明,根河地区,是早期蒙古族氏族部落的第一栖息地,也是伟大的蒙古民族,从孱弱走向强大、最终实现蒙汉等多民族融合。
这里也是刘少奇主席牵挂的地方。我在一篇题为《刘少奇主席视察根河林业局》的文章中,看到有这样的记述:一九六一年八月的一个傍晚,时任中华人民共和国主席的刘少奇同志,乘专列抵达根河,听完汇报后,连夜召开职工座谈会。他同职工代表们一一握手,让大家坐在自己身边。
刘少奇主席在听完了工人同志们对林业建设的意见和要求后,又耐心、详细地了解了工人同志们的劳动生产、劳动保护等情况及吃住、孩子上学和医疗卫生等情况。当听说林区吃蔬菜困难,部分职工患了浮肿病时,指示各林业局都要办好农场,种好蔬菜,以解决林区的吃菜问题。并指示有关部门,从下个月起,供应林区工人和居民每人每月一斤黄豆。
针对当时不少职工单身,不带家属的情况,刘少奇主席指出:“作为林业生产的主人,要把家属接来,在林区安家落户,因为林区的社会主义建设需要他们。”
第二天一大早,刘少奇主席就乘车去了潮查施业区考察。他边走边看,有时还仰起头来,望望树的高度,并不断地向身边的同志提问。陪同的林业专家一一做了回答。当刘少奇主席问完根河林业局有多少技术人员,有多少林业大学毕业生时,表示从林业局、林场到工段,都应建立起技术负责制来。随后他提出,根河林业局可以先搞个阳坡造林试点,并嘱咐根河林业局党委,成功后向他汇报一次。
在一个山坡上,刘少奇主席看到一片小幼树被集材拖拉机压毁,很心疼,提出要制定保护幼树的规定。他还对天然林更新做出指示,要求采伐方式或择伐或留伐,要因地制宜,不要强求一律。但不管采取哪种采伐方式,采伐和更新造林要并举,造林要跟上去。
刘少奇主席对大家说,我们国家的森林面积不大,有的地方过去并不是没有森林,因为砍光了森林开辟了耕地,造成了水土流失,最后成了荒芜的不毛之地,一定要吸取这个教训。
当谈到林业建设方针时,刘少奇主席以商量的口吻提出,是不是采取以营林更新为基础,综合利用,青山常在,永续作业的方针。他的这个提议,后来一直成为林区林业建设所遵循的方针。
当谈到采伐和更新争时间、争劳力问题时,刘少奇主席表示,可不可以把在社会上闲散的居民,组织起来,成立山村,或者叫“营林村”,把部分已经采完了的山沟儿,交给营林村经营。山沟的所有权还是国有,产品由林业局收购,所得利润归营林村集体所有。大家听后感到是个好办法,切实可行,就异口同声地答应这样做。但刘少奇主席马上说,你们赞成的话也不要急着铺开去做,还是先搞个试点,成功了再铺开也不迟。
实际上,刘少奇主席在来根河前,就已经派出《红旗》杂志的同志到乌力库玛林场搞调查了,并写有题词:“充分利用森林资源,尽可能满足国家和人民群众各方面的需要。”他从根河走了几个月以后,根河林业局就创办了全国第一个营林村试点,经过三四年时间的探索实践,更新造林取得成功,营林村也得到了长足的发展,阳坡造林更是成绩斐然。
这里在林区大开发年代,涌现出了一个万米采伐能手叫于际文。于际文中学毕业后留在林区工队,那年他才十八岁,由于吃苦耐劳,热爱工作,第二年就成了一名正式的“油锯手”。伐木工作危险性强,劳动强度大,他一直冲在前、干在先,当采伐工十三年,累计采伐木材十四万五千六百六十八立方米,其中有十年采伐量突破万米。
工队经营承包那会儿,于际文一台油锯供三台集材车。司机师傅叫他悠着点,别累坏了身子,他说我已经立下了“军令状”,采不到万米说不过去。
于际文拼命干活,后来生病了。患病期间,工友们借机劝他换个工种,场领导看望他时,也答应了他爱人的请求。可他出院后,对爱人说,不行,我得上山,我离不开油锯啊!
冬季抢运生产时,于际文和助手遇到了一株“挂耳朵”的大树,树倒的方向不好,前面还有一株倒木,情况万分危急。他先叫助手撤离到安全地带,然后开始处置,还没等锯透大树呢,大树就“劈”了下来。他机灵地抱着油锯一滚,刹那间,大树就在离他不到半米远的地方轰然倒下。助手吓得面如土色,跑过来抱着他对他说,师傅咱别干了,太危险。可他却笑了笑,抖抖手里的狗皮帽子,对助手说,这是咱们粗心大意了,与工作无关,今后不仅要干,还要干好。
采伐工资是按劳动级别定额,油锯上手为七级工,下手为五级工,计件工资上是四六分成,可于际文坚持对半分。助手过意不去,他对助手说,人民币不值钱,人的感情最值钱。工队在百分之三晋升工资的评定中,场领导和职代会一致通过奖励给他一个指标,他坚决不要,说晋级的名额少,有贡献的同志多,我这个指标还是奖励给其他人吧。
根据于际文的一贯工作成绩和表现,他获得了“全国劳动模范”,林场也将工队队长、党支部书记的重担,放在了他的肩上。从此,于际文脱产不脱岗,空闲之余经常深入采伐一线,指导木材生产,并将自己多年的实践经验,毫无保留地传授给工友们。
这里更是兴安之子于海俊奋斗过的地方。于海俊,荣获“最美奋斗者”“全国林业系统先进工作者”“全国优秀共产党员”“劳动模范”,此前担任根河林业局副局长。他———
胸怀林海,三十二载,不忘初心,忠诚坦荡,可昭日月;
林业俊才,五十六年,牢记使命,担当作为,正气乾坤。
这是采访过于海俊的林区老新闻工作者,在于海俊牺牲后,为他写下的挽联。
于海俊是一位专家型的领导干部,国家启动“天保”一期工程时,没有具体模式可供参考。作为项目设计负责人,他结合林区实际,大胆采用损益分析、敏感分析、有无项目分析,运用造林模型技术经济理论,推广先进设备、先进科技技术项目,使之运用到具体设计和工程建设实施中,加快了科技成果转化为生产力的速度。
为取得规划设计的第一手材料,于海俊带队到大山里进行勘察。林子里没有道路可走,更没有房子可住,积雪没过膝盖,他带领队员们住山洞、爬高山、穿密林、趟大河、走沼泽,测绘、设计,冻伤了手脸,脚上也磨起了血泡,饿了烤馒头、煮冻白菜,渴了喝雪水,历时四十余天,交出来一份高质量的调研报告,为后续工作的开展,奠定了基础。
于海俊常说:“一个人活在世上应该有所追求,我的追求是让青山常绿,家园更美。”他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做的。他用三十二年的时间,主持、推动、构建起了根河林业局“以林业局、林场森林资源管理为责任主体,生态保护建设监测中心和森林资源监督机构为两翼”的森林资源管理新格局;他推动根河局确立了科学合理的管护方式和管理建设目标,建立健全了森林管护机构和林业局、林场、管护站(区)和管护责任人四级管护责任体系,落实了管护主体和责任,积极推行制定了森林管护内部购买服务及合同文本;他积极推动阳坡造林,严格落实造林的各项技术规程,与干部职工同吃、同住、同劳动,强调栽一片活一片,让万亩荒山荒地披上了绿装;他还深入开展了根河局的毁林开垦专项整治行动,清理违规建设的林场,在生态文明建设中,积极顺应由木材生产向生态保护的转变,带领干部职工“收拾斧锯,再启山林”。
于海俊在任期间,多次承担国家和内蒙古大兴安岭林管局重大项目,无一例违反党风廉政规定的举报和负面反映,从没有在项目建设中为亲朋好友打过招呼,更没有用手中的权力谋取过私利。弟弟说,他从来不做违背原则的事儿;儿子说,他太喜欢他的事业了;妻子说,她和他从相识、相恋到结婚生子,三十多年里听到他说的最多的话是“我忙着呢”,而他生前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依然是“我忙着呢”。
是啊,他忙着呢,他忙着上山打火去,他说他不聊了……火光就是命令,火场就是战场。当于海俊赶到火场,根据火场形势,紧急制定了“一点突破,两翼推进”的扑火作战方案以后,扑火队员们经过两个多小时的奋战,大火终于被扑灭了。可是,就在队员们清理火场余火,听到于海俊意外被风倒木砸中的喊声时,都惊呆了,跑过去将风倒木锯断,挪开后发现,于海俊的一只眼镜片破碎了,人处于休克的状态,可他的手上,仍然紧紧地攥着测量火灾拐点记录的GPS定位仪。
他走了,永远地走了,连“我忙着呢”这句话,也不能够再说了。林海同悲,兴安呜咽。于海俊,森林之魂,根河之子,他用生命诠释了一位共产党员的责任与担当,为后来人树立了光辉的榜样。
这里还有“基层党建工作的一面红旗”———二0八工队。二0八工队成立于一九六六年,当时,队里仅有二十七名职工、一台油锯、三台拖拉机和一台绞盘机。在人员不足、设备短缺、伐区资源分散、作业场地坡度较大的情况下,工队党支部根据职工的身体条件和技术情况,利用几个通宵,制定了承包方案。
二0八工队党支部,始终把职工的思想政治工作,当作一项长远、细致、全盘的系统工程来对待,把近期效应与长远结果,完美地结合在一起。日常工作中,工队党支部利用榜样的影响力,来影响和教育全体职工,用同龄人教育同龄人的方法,使工队气象焕然一新,涌现出一批模范青年典型和先进人物。
二0八工队党支部,为了解决常年工作在深山老林,照顾不到家里的职工的后顾之忧问题,总结出一套经验:只有保证了山上职工的安全生产和经济上的收益,才能让家属放心;只有解决了山下家属生活上的困难、老少的安排,才能让山上的职工安心。
由于资源分散,工队常转新点。每到一个新点,工队党支部首先率领全体职工,挖树墩、平场地、修栅栏、树标牌,将工队的新家,建成标准的四合院。院里还建有队部、宿舍、食堂、材料库、干燥间,还预备下浴盆、文化娱乐的各种器具及设施。在场部还有好人好事专栏及每日更新的生产进度板。每天清晨,队部屋脊上的大喇叭和各工舍屋里的小喇叭,就准时地响起来,音乐放完播通知,通知播完放歌曲,营造出一派轻松祥和的工队景象。
他们还在食堂的售饭口上方,挂一块黑板,上面写满了每个职工的出生年月日。到了职工的生日那天,食堂就为过生日的职工,免费供应一碗长寿面和鸡蛋及一日三餐。后来,由于夏季生产转季后,工人不集中,有的人在工队过不上生日,党支部就决定,在冬季集中为职工过生日。这一决定,深受干部职工的好评。
二0八工队党支部,时时刻刻不忘把思想政治工作的春风,吹进职工的心坎里,吹进职工的家庭中,发挥着“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的工作效应。无论是林区停伐前还是林区停伐后,二0八模式,都成为了林区基层党建工作的样板,如一艘红色快艇,在绿色的海洋里自如航行。
这里有占地总面积五万九千零六十点四八公顷,各种湿地面积两万零二百九十一点零一公顷,涵盖森林、沼泽、河流、湖泊等多种生态系统,森林与湿地交错分布,每年众多东南亚水禽在此繁殖,我国保持原生状态最好、最典型的寒温带湿地生态系统的根河源国家湿地公园。
这里有内蒙古大兴安岭林区半个世纪以来,呈现木材生产的采、集、装、运、卸等整个流程,J 50型拖拉机、GJ-85型油锯上留有斑驳印痕,伴随伐木时代的风风雨雨,顺应人民群众“盼环保、求生态”新期盼的停伐纪念基地。
这里有停伐前为根河林业局的木材生产做出过重大贡献,停伐后成为集体林生态保护和森林生态旅游为主要职能的乌力库玛五一七经济转型示范工队;占地面积一点三八公顷,以兴安落叶松、樟子松、云杉等树木相结合,四面森林环绕,景色优美,集生态、休闲、文化体验项目于一体,象征着大兴安岭郁郁葱葱、万古长青的“根河之恋”生态纪念林;以于海俊生前办公室为主体,以林区开发建设七十年来涌现出的十七位包括于海俊在内的英雄模范事迹为陈列版块,体现“艰苦奋斗、无私奉献”和“生态优先、绿色发展”精神,从“砍树人”到“看树人”华丽转型为内容的林区首家共产党员教育基地。
这里有中国面积最大的寒温带森林,生长在连绵起伏的山水间。森林中树干笔直,最高可达三十五米到四十米的兴安落叶松,是这片森林中最具优势的树种。森林中的驯鹿,是这里最独特的物种之一,这里也是它们在中国境内的唯一分布区。
时值九月,鄂温克牧民,通常会在这时,引导驯鹿去往食物更多,更适合它们越冬的森林深处去,以待冬季鹿群依靠自己的生存能力,安全地度过寒冬。
走在森林中,几乎随处可见的白色石蕊,是驯鹿们越冬的主粮。石蕊的枝杈,是由真菌和藻类共生而成,它们长得很慢,一年只能长三到五毫米。而驯鹿总能快速找到石蕊,并挑出其中最鲜嫩的部分吃。驯鹿休息时,还会抓紧时间反刍,尽可能地把吃进肚子里石蕊的营养,全部吸收掉。
那天,我们通过林中栈道,拜会鄂温克牧民时,遇到他们演出。十来名演员,身着地道的民族服饰,舞台就设在栈道宽敞的休息处。高高架起的木杆上方,固定着一颗巨大的雄驯鹿头颅标本,两只带有五杈的鹿角,呈张开状,看上去十分的豪迈威武。下面挂着的白色三角形图腾,呈现出是鄂温克人住房形状。
他们用鄂温克母语和汉语表演着舞蹈、演唱着歌曲,用鄂温克母语演唱时,我虽然听不懂,但是那雄浑、厚重、优美、悲壮的旋律,却让我顿时心情振奋、情绪激昂起来。我乘机拍了几张照片,录了几段视频,在与身旁同行的诗人、作家———李岩老师,共同感叹其演唱水平绝不亚于专业文艺团体的同时,怀疑是否邀约方有意而为之,李岩老师说不,自从开展生态文明建设工程以来,他们的演出就没有停顿过,现如今,他们的生活是饲养和演出两不误。
再往里走,拐上一个山坡,这里的树木,越发高大挺拔、浓郁密集起来。远远的两三个用白桦皮搭建的“撮罗子”,吸引了大家的目光。在“撮罗子”的旁边,偌大的杖柈子鹿圈里,几十头驯鹿,正昂头朝这边张望。大家立刻来了兴趣,跑过去顾不上与鄂温克女人搭讪,提了装有石蕊的桶,纷纷涌进鹿圈,与驯鹿来了个亲密接触。
这里的鄂温克牧民,依然保持着老一辈猎人在大森林里狩猎时,与野生动物和谐相处的光荣传统;这里的工作人员,在与野生小动物和谐相处方面,灵活劲儿上,好像比鄂温克牧民更胜一筹。当我们走进大森林中的一个樟子松管护站时,一个叫曹建设的工作人员,让我们目睹了他与小鸟蓝翠“蓝大胆”和花栗鼠“大笨”之间的那份特殊情缘。
众目睽睽之下,曹建设伸直手臂,掌心朝上,掌心里放着几粒葵花籽,默不作声,平心静气,仰头专注附近的树上。不一会儿,一只“蓝大胆”忽然从一株大树上窜出,飞抵曹建设的掌心,叼到一粒葵花籽以后,迅速飞去。接下来,又有几只“蓝大胆”,接二连三地飞来飞去,直到曹建设掌心里的葵花籽用完,好戏方才停止上演。
曹建设愉快地说,其实,你们拿上葵花籽,像我刚才那样做,也是可以的。是吗?有人就试了一下,果然如此。这时我看过去,曹建设一脸的得意。其实,还有更得意的呢。只见曹建设走到木桌旁,往木桌上扔了两把葵花籽、两把松籽,立刻,不知从哪里跑来了一只花栗鼠,闪电般跳上桌面就开吃。
当此时,曹建设见大家兴趣十足、乐不可支,便一声低吼:“大笨,来!”刹那间,那只叫“大笨”的花栗鼠其实就藏在附近,此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跑到木桌前,见众人围观,停下来,瞪着大眼睛左顾右盼。曹建设见此情景,又发出一声低吼:“大笨,上!”吼声未落,只见花栗鼠“大笨”“蹭蹭”跳到木桌面上,与另一只伙伴,狼吞虎咽地大吃起来。不一会儿,就把两边的腮帮子塞得满满的,鼓起了两个大包。曹建设说:“‘大笨’要走了,等回去藏好了腮帮子里面的食物以后,马上还会回来的。”
大家报以热烈的掌声。在这掌声里,有对林区人爱护小动物行为的赞许,也有对曹建设经过千万次付出爱心的训练、接触,终于成为小动物们“护花使者”的鼓励。
这里入冬以后,因为西伯利亚的冷气团会直达这里,那时,森林中的气温,就会迅速下降到零下二十摄氏度,甚至更低。漫天的大雪,也会竭尽全力,想把林子里的一切,全都困住似的。
不过,毛茸茸的小紫貂们,却能在大雪中找到乐趣。紫貂是这里的特产,靠着一身厚厚的皮毛,把寒冬,当作一年中最惬意的时光。紫貂长有一双独特的眼睛,通常会在夜幕的掩护下进行捕猎,但到了大雪的冬季,有时它们也不得不把捕猎的行动,安排在白天进行。
似乎有一天,紫貂就把捕猎的目标,锁定在了树梢枝干的上部,因为它看见那里蹲着一只飞龙。本不应该直接扑上去,但为了缩短时间,势在必得,也为了今天在这附近它是唯一的发现,紫貂则变戏法般地瞬间就出现在了飞龙的身边。
飞龙也不是等闲之辈,假寐中,忽觉得幽光一闪,性情使然,双翅一并,“唰”地身体就脱离了树梢上部的枝干,翅膀只一两个动作,就抵达了对面海洋般的桦树林里。
大森林里有雾的早晨,空气格外的湿润。早起的鸟儿,“呀呀”地站在枝头欢叫;晚归的猞猁,做了一夜的“贼”,这会儿,幽灵般地钻进了冷极湾河边浓密的灌木丛里。我等兴致勃勃,信誓旦旦地徘徊在冷极湾木栈道的制高点上,遥望冷极湾宽阔沟膛的对面,沉醉在大自然中,谁也没有觉察到猞猁钻进了灌木丛。我们的对面,树海莽莽,群山连绵。东南部群山环绕间,一峰耸立,这是冷极湾里极富特色的大孤山。
大孤山的存在,为冷极湾增添了独特的美景,每年春夏秋三季,这里应该是大众旅游、网红打卡最理想的地方。说不定,当年蒙兀室韦氏族部落的哨兵,曾几次三番地爬上过大孤山顶部的大树,瞭望突厥部的士兵是否追来了的情景也未可知。因为站在大孤山上面,向北、向西北、向东北方向瞭望,视野均十分的开阔。在这里,可看到冷极湾宽阔的河流,明亮的水面,弯曲的河道,丰盈的水草,方圆几十里可一览无余。正因为有了大孤山的存在,这片以寒冷而著称于世的世界,才具有了令人突兀的感觉。在它的脚下不远处,流淌着的那湾碧水的旁边,是千百年径流过的旧河道,现在成了一片肥沃的浅滩。浅滩上依然是乔灌茂密,青草繁盛,野花飘香。
陡然,目及细微之处,野花灌草中间,似有几只狍子在活动。狍子是冷极湾里的长住居民,它们的胆子极小,非常的警觉。为此,它们发明了一种十分独特的舞步:昂首挺胸,撑开四蹄,双耳前立,目视前方,抬腿、迈步,嗒嗒嗒嗒……大有某些戏剧演员走台步的风采。据说这种步伐,能让它们在遇到危险的时候,随时可以启动,并且快速逃离。
现在是秋季,这要是在冬季,冷极湾的浅滩上,还不一定能留得住它们呢。因为这里到了冬季,冰雪覆盖得太厚,不容易寻食,倒是在大孤山阳坡的山林间,极易发现它们的踪迹,因为那里的嫩草芽,会早早地在雪下生出。那里的桦树蘑、秋木耳、绿苔藓等,依然在雪中保持着水分,鲜嫩的程度仅次于秋季。
同样在冷极湾生存的,并不只有狍子和大家没发现的猞猁。大森林里生活着中国个头儿最大的一种野猪———东北野猪。今天的运气不怎么太好,没有看到它们。若是到了冬天,大森林里白雪覆盖、一尘不染的时候,就很容易看到它们了。它们成群结队地觅食、游荡在密林中、河湾里,如果不是遇到天气灾害,它们很少遭遇到天敌。
成年东北野猪身长近两米,体重可达三百公斤。它们皮糙肉厚,攻击力甚至盖过了老虎和棕熊,往往令人闻之色变。当年,蒙古史诗《江格尔》中,在描述江格尔身边勇士的时候,用的就是野猪的名字。原话的意思是:江格尔身边围绕着十二员虎将和八千个宝通。宝通在蒙古族语言里,即为野猪的意思。可见,在江格尔看来,野猪才配得上他手下勇士的命名。
千万别忘了,这里是中国的极北极寒之地。一旦到了冬季,这里的低温,会在极短的时间内横扫林区。这时的野猪,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还必须掌握清理积雪、建造临时营地的技能,在这个毛梢上都是寒霜、哈气一张嘴便成为霜雪、滴水眨眼间就会冻成冰棍儿的极寒之地,要想很好地生存下去,就只有抱作一团,相互取暖,才有可能熬过漫长的冬季。
这里所在的位置,是属于大兴安岭北麓西坡的中段,额尔古纳河最大的支流之一———根河流域,根河由东北奔西南过境。这里广袤的大森林中,沼泽、河流、湖泊等多种湿地形态交错分布,光河与湖的数量就达一千五百条之多。这里的留鸟儿、旅鸟儿众多,是中国北方鸟儿繁殖、栖息、迁徙、停留的重要区域。
据同行的邀约方主人讲,今年干旱,林子里的水不多,鸟儿也少。按理说,现在这个季节,正是秋水泛滥的季节,这要是在雨水丰沛的年头,咱们行走的这片区域,整个地下都会往外冒水,树间也会有溪流淙淙,无数条水流会顺着石缝无声地涌出来,草地上也会波光闪闪,水鸟翻飞,叫声不断。
其实,对于根河名字的来源问题,我倒是有个想法,与其说有所指,倒不如说无所指。你看,整个河湖湿地、森林山川、沟壑草原,不都是根河水的来源吗?虽然涓涓,但径流不断,最终都溢向了根河,补给着根河。有作家称,根河的水是黑色的,我也有同感。你想啊,河两岸有那么多茂密的森林、繁茂的草地、巍峨的群山、峻岭环绕,平时阳光都很难射入河道,河水能不黑嘛!但是黑不要紧,它醇厚,它雄浑,它包容,它坚韧,它就像一位伟大的母亲,用它那甘甜的乳汁,滋养了一代又一代的根河人民。
有人说根河很小,我不赞同。在我看来,根河很大。根河不但很大,根河还以宽广的胸怀,深扎着很多的根。
根河是个“多根的河”,根河市也是个多根的城市。根河的根很粗、很结实、很美丽、很多元、很阳光、很温柔,也很硬朗;根河的根内涵深刻,通体充满着哲学的意味,用文学的笔是不能够完全写透彻的。因为它深扎在蒙古人繁衍的地方、浩瀚的大森林里、肥沃的山水岸边,它周而复始、生生不息,令我们永远也表达不尽,书写不完。(冷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