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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洁若: 也要写到不能拿笔那一天

刘雪婷
2017-01-10
2008

第一次,是因为89岁的她为丈夫萧乾编的文集 《文章皆岁月》出版,又逢北京阅读季,主办方请她讲讲和萧乾读书的事儿。借了这个由头,就冒冒失失登门采访了。临走,她翻出一堆照片,“都拿去,看看有没有你们能用的”———好像一点也不戒备陌生人会顺手牵羊。

第二次,是报道出来后,去她家归还那些珍贵的老照片,顺便把报纸带过去。她看了报道,挺高兴。又拜托道:“有个事你方便时给澄清一下,现在都说萧乾是二战时欧洲战场唯一的中国记者,不是的,还有好几个,这不能弄错。”

第三次也是最近一次,拜望之余,也把晚报摄影记者为她专门拍的照片洗出来带去。她是个很喜欢照片的人,用好多盒子来装它们,好像从这些实实在在的东西里,才能看得见也藏得住时间。

最初采访时,难免怀了一份对于“名家”的敬畏和忐忑心情,几次接近之后,才愈来愈发现她其实更像个邻家老奶奶,喜欢说话,挺爱和人打交道。打电话给她,随时都可以过去拜访,她并不怎么盘问你的姓名、身份和缘由,来者不拒似的,永远爽快地答应:“来来,我在家呢,你知道我家怎么走吧?”

三十三载

“后乐斋”中攀书山

文洁若的家,在木樨地的一套老房子里,离地铁很近。自从1983年搬到这里,她和萧乾先生在这儿共同生活了16年,萧乾先生去世后,她自己在这儿住了17年,加起来有33年。每次去她家,这里都挤满了人,有采访的、组稿的、叙旧的、查资料的、联系赠书的,络绎不绝。

这个家相当来之不易,是当年落实政策后分的。在此之前,他们的“家”曾是一个被堵住两头的门洞,在那里住了十年;再往前,他们原来的三间房曾被收走,两人过了一段“没家”的生活。不知是不是这个原因,她和萧乾为这个新家起名“后乐斋”,化用自“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后来,她还专门把这句话写成一幅字裱了起来,端端正正竖在桌子上。有人为她拍照时,她一定要站在这幅字旁边。她的字很有些特色,不像别的名人墨宝那样龙飞凤舞,总是一笔一画,带着一些小孩子式的稚拙。萧乾曾对她说,就喜欢她那小孩子一样的字。

89岁的文洁若仍是一个人住在这里。两个孩子都在国外,她也没请保姆,吃饭都是自己弄。时间在“后乐斋”里好像是静的:萧乾在时,他们一起读书、写作、翻译大部头的《尤利西斯》;萧乾不在了,她仍然毫不懈怠,写文章、译书编书,成为“中国翻译日本文学最多的人”。33年,一如既往。

八十九岁

老太太仍像女学生

见到文洁若的人,一定会惊讶于她的“年轻”。89岁的老人,耳不聋眼不花,脑子也极清明,说起什么都知道。她走路不要人扶,虽然因为骨质疏松有些驼背,但拄着拐杖,小碎步迈得利索。她喜欢拍照,照相时,一定要换一件正式衣服,还要找到浓密蓬松的假发,对着镜子戴好。去年初夏第一次见她时,她甚至戴着一条珍珠项链,胸前别着清华校徽,穿了一件挺时髦的连衣裙,脚上则是一双中长的靴子,精神头儿足得像是刚从校门里走出来的女学生。

文洁若不用手机,也极少看电视。她订了很多报纸,每天都会去信箱拿上来。座椅旁则安放着一台座机,一伸手就够得到。报纸和电话,就是她和世界联系的渠道。她每天都认真看报纸,重要的内容都做了标记。

她喜欢和来人一起看照片,从柜子里抱出来,一盒一盒,一张一张,指点着那些合影的文化名人,也会对每张上面分属各个年龄段的自己做出点评,“这张好看”或是“这张不好看”。

笔耕不辍“我的乐趣就是工作”

文洁若说,和萧乾一起翻译《尤利西斯》的日子,是她最快乐的时光,两个人那时劲儿很足,一天能翻译十几个小时,还有分工———“我管‘信’,他管‘达雅’”。

眼看快到年底,对她也并没什么影响。像往常一样,她准备一个人过年,不打算到哪儿去,也不打算叫国外的孩子们回来。“一个人才好呢,可以安安静静工作。我的乐趣就是工作。我不会老年痴呆的,因为我一直在工作。”

她说,萧乾在后乐斋里做到了“写到不能拿笔的那一天”,她也要这样。她是很有信心的。至于物质生活,她没有太考虑,简朴得甚至能忽略不计。她坦承自己在工作之外,也没别的兴趣爱好。别人送来盆花让她养着怡情,她又都一一送出去了:“放我这儿肯定就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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