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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大 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奥尔罕·帕慕克的新书《红发女人》,非常精准地涵盖了几个关键词:史诗、父子关系、重大纠纷,还能让我们窥视一丝悲剧的色彩。
曾被读者戏谑为“最好读的诺奖作家之一”的奥尔罕·帕慕克,将这个故事在心中酝酿三十年。虽然书名为“红发女人”,但它实则讲述的是截然不同的故事。小说缘起于1988年夏天,帕慕克在住处附近遇到的一对情同父子的挖井人。在这部十一万字的新书里,作家展示了另一种讲故事的方式:清晰、简洁、节奏迅疾,包含着惊心动魄的翻转。
视角再次投向底层人物,帕慕克花三十年打磨故事
《红发女人》,体现了土耳其谚语“以针挖井”所形容的缓慢与耐心。小说讲述的故事仍然发生在帕慕克魂牵梦萦的老伊斯坦布尔。
帕慕克继续把目光投向城市生活的底层,这次他所写的是一项古老的手艺———“挖井”。1988年夏天,在帕慕克住处附近的土地上,一对挖井师徒正以始自拜占庭时期的古老手工技艺打井,引起了作家的强烈兴趣。通过交谈,帕慕克从这对挖井人那里了解了有关挖井的一切。多年以后,帕慕克仍对挖井人的故事念念不忘。在他看来,这些不会被写进宏大叙事的工匠,恰恰记录着伊斯坦布尔最为生动的民间历史。
故事始于1986年。中产阶级家庭的少年杰姆,因为父亲突然失踪而面临贫困,他不得不在暑假跟随挖井师傅学习挖井,也因此体验了底层民众的生活。三十年后,他又凭借教育和自身的努力,成为了卓有成就的建筑承包商,过上了衣食无忧的生活。杰姆见证了伊斯坦布尔郊区不断现代化的过程。回到当年的打井地点恩格然小镇,杰姆感受到的不止是怀旧情绪,也有隐隐约约的、来自贫困阶层的某种敌意。阶级差异直接导致了杰姆和儿子恩维尔之间的深刻隔阂,为二人的冲突埋下了伏笔。
书中包含着多重尖锐的对立:在土地开发计划中得利的商人与已被现代化进程遗忘的手工劳动者,凯末尔主义的、世俗的土耳其与响应底层呼声但日益走向专制的土耳其。
书名为《红发女人》,实则写父子故事
小说名为“红发女人”,很多读者第一反应是女性故事。但其实简单来说,帕慕克讲述的是几对父子的故事。在小说中,作家试图阐述一个经典的问题:“我们到底需要一个什么样的父亲,是宽容我们的一切,还是教会我们服从?”书中四个人物———杰姆、挖井师傅马哈茂德、杰姆的亲生父亲以及杰姆的儿子恩维尔———他们之间既是父与子,师傅与徒弟,又是上层与下层,亲人和仇人。
而起到至关重要作用的“红发女人”并非昙花一现。她虽然不是作家着墨最多的人物,但她构成了一切事件和谜团的起因。用帕慕克的话来说,这样的女性人物,正如古希腊悲剧《俄狄浦斯王》和波斯史诗《列王纪》故事中的女人,都体现了某种“挑起灾难”的能力和欲望。之所以选择红发这一特征,是因为红头发在西方和土耳其语境中都代表了愤怒、叛逆、野性。有意思的是,“红发女人”的红头发并非天生,而是染成的,不仅如此,她坚持染红发数十年,也就是说,通过染成红发,她主动选择了这种叛逆、大胆的形象。帕慕克借此告诉读者,和西方世界的刻板印象不同,土耳其的女性并非全然受到压迫而无力反抗,她们也同样拥有颠覆男权秩序的强大能量。“红发女人”作为帐篷剧场的戏剧演员,她的颠覆能力不仅来自美貌的诱惑力,更来自她对戏剧表演的执迷。
小说分为三个部分,前两个部分都以主人公杰姆的口吻叙述,而第三个部分是红发女人的独白。在她娓娓道来的讲述中,谜团被慢慢揭开。帕慕克似乎也在暗示,无论是杰姆的记忆还是红发女人的讲述,一切回忆都有不可靠之处,一切讲故事人的叙述都带有某种虚构成分。就在居尔吉汗让我们相信,父子相杀的疑团已然豁然开朗之时,我们仿佛又陷入了一个更大的谜。或许只有再读一遍,我们才能领悟作者巧妙埋伏的诸多细节。
带领读者重新发现古代经典与现代生活的关联
本书不仅延续了帕慕克对“红色”的偏爱,也和他的诸多其他作品一样,在叙事中向古代经典文本致敬。帕慕克一直关注的主题是,身处东西方文明交汇处的土耳其如何选择自己的身份和记忆。当帕慕克到访伊朗时,他惊讶于伊朗人对自己的传统何其熟悉,而土耳其人却在西化进程中渐渐遗忘了自己的过去。
在小说里,杰姆的人生经历,和神话、传说相互交错。作者反复对比了古希腊悲剧《俄狄浦斯王》和《列王纪》中鲁斯塔姆与苏赫拉布的故事———作为东西方文明的两大经典传说,前者是经典的弑父故事,而后者则是以杀子为结局。主人公杰姆多少有着帕慕克自己的影子。和小说中杰姆的父亲一样,帕慕克的父亲也相信世俗价值,鼓励自己的儿子追求个性,但他常常不在帕慕克身边,不会嘘寒问暖; 帕慕克在1988年遇到的那位挖井师傅,虽然苛刻、专断,但在劳动之外,却对徒弟充满了体贴入微的关怀。帕慕克将这两种父亲形象写进了 《红发女人》,并且分别对应着俄狄浦斯故事和鲁斯塔姆故事中的父亲。小说迫使我们思考:我们是应该摆脱一切约束,尊崇个性和自由,还是为了生存与安全而服从权威?在现代与传统、东方与西方的价值冲突中,每一个现代人都面临着类似的矛盾。□一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