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海固笔记》是作家季栋梁新近推出的报告文学作品,全书聚焦西海固地区扶贫史。季栋梁被誉为“西海固之子”,与这片土地血脉相连,了解乡亲父老所盼所望。本书以文学的视角切入当地历史变迁,结合作者在西海固地区漫游式的观察、记录和思考,让我们见识了贫困的触目惊心,也领略了扶贫的荡气回肠。
西海固古地萧关,在几千年的历史里都是边关重镇,寄托着无数热血男儿建功立业的梦想,同时也是荒芜的不毛之地,承载着数不尽的凄凉和哀婉。诗人王维吟唱过“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萧关逢候骑,都护在燕然”;诗人岑参感叹过“凉秋八月萧关道,北风吹断天山草”;清代词人纳兰性德也遥望过“衰草连天无意绪,雁声远向萧关去”。
在诗人笔下,自带几分金戈铁马的浪漫,但对百姓来说则是灾难,仗打得越多,就越不适合生存。西海固的贫穷,在历史流转中积羽沉舟。战乱频仍、环境恶化、人口激增,都是导致西海固贫困的因素,到了近代,这些因素更是叠加在一起,互为因果,积重难返。贫穷是镌刻在绝大部分国人记忆深处的东西,西海固的贫穷则是这种记忆里最为坚硬的部分。直到1982年,西海固贫困人口每天口粮不到50克,人均年纯收入不过78元……西海固的贫穷,堪称中国之最。
西海固何以穷困至此?通观《西海固笔记》全书,可以抽象出来以下三点:
一是自然环境的恶劣。历史上的西海固,也曾水草丰美、气候宜人,但在明代以后由于大规模的毁林开荒,让当地自然环境坠入万劫不复之地。明清到近代几百年的破坏,让西海固的千山万壑都成了寸草不生的荒芜之地。比如当地严重缺水,缺到写进教材。人教版五年级数学课本上有道题,“同心县是宁夏最‘干渴’的地区,年平均蒸发量是2325毫米,比年平均降水量的8倍还多109毫米,同心县年平均降水量是多少毫米?”
二是社会治理的失灵。到了近代,社会治理的糟糕程度仍然超乎想象。1920年12月16日,海原(时隶属甘肃省)发生8.5级特大地震,威力相当于11.2个唐山大地震,死亡23.4万人,山高皇帝远,地震后的一个多月,甘肃省政府才向北洋政府发电报报告灾情。报告灾情之后,也没第一时间救灾,甘肃督军张广建反而第一时间带人到黄河边祭祀,不敬苍生敬鬼神。
三是当地已经不具备摆脱贫困的能力。西海固人都盼望着早日摆脱贫困,过上“月月有个麦子黄”的日子,但当地的人才、理念不足以支撑其发展。新中国成立后,老一辈领导人虽然对西海固挂怀在心,但囿于当时的经济发展水平,只能做出一些应急性的救济措施。
西海固脱贫,需要外部力量打破当地的发展困境。
扶贫的要义在于经济发展,不妨从经济学的角度来解读一下扶贫史。
在论述市场经济相关理论的时候,著名经济学家厉以宁先生提出过一个有趣的“搅拌机假设”,说的是在国民经济管理中配置资源,仿佛搅拌机制作混凝土的过程。市场好像一个大型的搅拌机,将各类资源不断搅拌在一起,搅拌时间越长,资源越有可能做到均衡合理地配置。政府作为搅拌机的管理者,既要保证投入搅拌机的原料不中断,配比正常,也要保证搅拌机正常运转。
西海固扶贫,即是政府各界打造搅拌机并赋予其持续运转能力的过程。改革开放以来,国家发展环境日趋稳定,在政策扶持和对口支援的加持下,西海固的局面也迅速打开。吊庄搬迁、生态修复、劳务移民……群众的积极性上来了,涌现出了李志远、白春兰等无数个带领群众发家致富的英雄,搅拌机动了起来。
让搅拌机持续良性远转,除了投入砂石料,也要让搅拌出的产品有市场。这就需要政府在市场调节基础上进行二次调节,“如果政府发现资源配置的结果与预先的社会经济发展目标不符,可以采取直接投入、直接需求或间接调节等多种方式来调整资源投入数量或产出量”。《西海固笔记》记述的马铃薯的故事就是如此。
马铃薯是西海固第一支柱产业,常年种植面积在110万亩以上,由于不断调整产业结构,推进避灾农业,马铃薯种植面积达到330多万亩,为全国三大马铃薯种植基地之一。但是产量大了,市场并没同步扩大,“2008年西海固洋芋(即马铃薯)滞销,惊动了中南海,农业部、商务部、铁道部等部委派出工作组解决马铃薯销售问题……铁道部定点扶贫原州区,投入560万元实施运输扶贫,2016年建成马铃薯专用线。”正如作者季栋梁碰到的那个老农所言,“从中央到地方多少大领导都给咱们卖洋芋哩,政府不管你,你把天捅个窟窿也没有办法。”朴实的话语里面,透露着与“搅拌机假设”一样的道理。
改革开放四十多年,是中国人民逐渐摆脱贫穷,过上好日子的历史。西海固的脱贫史,可以看作这段历史的一个样本。《西海固笔记》提供了一个管中窥豹的机会,让我们得以从一个小切口来亲身感受大历史的激荡和沧桑。(何殊我)(据新华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