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A+ 大早春二月,大兴安岭虽仍旧冰天雪地,但河套旁的红柳却悄悄染上红晕。看到这冬日里少有的暖色,思绪翻飞,禁不住想起父亲,如果他健在,这个时候正是他准备割红柳编筐的时节。
林区人家,少不了大大小小的柳条筐。起土豆、种土豆,挎柴火,装运土石,哪家都得有几个。甚至一些单位也少不了备用。可早些时候,市场上没有卖的,只是谁家有人会编筐,家里才能不缺使唤。编筐就成了一门手艺。不知父亲是什么时候学会的,打自己记事起,就年年看着他编筐。父亲编筐极为“讲究”。所有的材料都是他亲自割来、捆绑,直至编织成成品。柳条的粗细、框梁粗细圆度,不合适都过不了父亲的眼。
每当春节过后,河套边的红柳泛红,父亲就开始割柳条了。骑上那辆比我年纪还大的自行车,到几公里之外的河套圈去找他中意的柳条。一般,大半天他才能驮着一大捆柳条回来,母亲常埋怨他为什么去那么远的地方,近处明明也有。但每次父亲都还是按照自己的思路去找,他常说,“哪的好哪的不好,我比你知道!”柳条割回来后,先不急于编制,还要在仓房里“困困”,以便柔韧性达到最好。编筐的横梁,是父亲平日里积攒的,到山上检修车辆,或拉运烧柴,看到2、3公分粗的桦木枝条,他就拿回家,把两头割齐整,再割出沟槽,弯成圆形,头部用细铁丝勒住,放到火墙上挂着,等待它干透,就定型好了。
编筐得有整天的时间。父亲将柳条按照粗细、长短分成几种,分别用在不同的部位或者编制不同大小的筐。先编底部,用几根长一点、粗一点的柳条做整个筐的“筋骨”,用短、细的柳条编结、固定。编制时只见“听话”的柳条在父亲的手上左右飞摆、跳跃,父亲也是手脚并用,先是用脚踩住筐架,后把编好底的筐拦在怀中,两只手一只压着,一只穿插着,甚至他的五官面目都随着柳条的跳跃动起来,常逗得我禁不住笑。父亲非要一个框的“筋骨”、“肉”横平竖直,哪里不合适,他都一点一点矫正,每插上一根柳条,都重捋一遍,所以,我看他左右摆弄的时间要超过他编制的时间。时间慢了点,但父亲编好的筐,那是板板正正,非常漂亮,每个成品都引得我们“欣赏”一番。那有时父亲也不满意,一个劲说这不好,那不好的,我们嚷嚷起来,“挺好的,挺好的,不错了。”在父亲眼里,这筐简直不是什么工具,而是成了艺术品了。不过这种做任何事都“要好要样”的态度也真是父亲一生追求的精神“境界”,这一点甚至对我们姐妹四个的人品个性都有渗透和影响。
每年春季编个5、6个筐,姐妹四个各自选出一个,作为劳动工具。因是家里最小的缘故,我的“筐”自然是最小最好看的一个。其实,编之前,父亲已经留好了那些细小的柳条,“钦定”了我的所属。一个小筐足以让我这一年里种地、采野菜、摘野果之用,也足以引得小伙伴们时常的艳羡。
老话说“会啥挨啥累”。父亲的筐岂止自己家用,每每也有左邻右舍惦记,讨要一个两个,我们虽然舍不得,但也无奈人家张一回嘴。姊妹几个成家后,父亲更是给需要的亲家提前准备。婆婆至今将爸爸的手艺挂在嘴上,“你爸爸编的筐是真好、真结实!”
河柳年年早春红。父亲编制的小筐还时常出现在家人的手中,可他高大的身影已离开我们几个寒暑,让我们在季节轮回中更能忆起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