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 秉 忠

       漫长的人生之旅中，人们都会逢遇多次分手离别，或喜或悲或怅然，情态不同，性质各异。有些分别，会令人刻骨铭心、终生难忘。

       对分离送别，古今中外都有很多诗文描述之，并引发共鸣，流传千古。如：“请君试问东流水，别意与之谁短长”、“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劝君更进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等等，不胜枚举。

       在我七十多年的人生岁月中，也曾有很多难忘的分别，现择几则忆叙之。

       上世纪六十年代末，我中专毕业被分配到大兴安岭的一个小林场工作。林场很偏僻，一百多里内无公路更无铁路，外出办事，不是骑马就是赶勒勒车。同事中，除了我们三个未成家的汉族中专生外，都是达斡尔族。由于交通闭塞，语言不便，远离家乡，一开始时我深感寂寞，心情不爽。但时间一长，感到场里的同事们都很热情纯朴，在工作、生活诸方面都给我很多关照，我们处的亲如一家，其乐融融，结下了深厚的友情亲情民族情。

     两年后，我因父母身体不好，不得不申请调离林场，回千里以外的家乡工作。

       我记得当时一连几天都吃不香睡不着，两年来与同事们相处的桩桩往事、难忘瞬间，都不断浮现眼前，真不愿意离开那些可爱可敬的同事们啊！在林场为我饯行时，大家有说不完的离别话、抒不完的朋友情，我和很多人都哭了，醉了！在我临走时，我们一遍又一遍地含泪拥抱、握手，依依不舍，我久久不愿上车。林场用马拉勒勒车送我，车已走出很远，同事们还在林场大院儿的门口，频频挥手，一再高喊：再见，再见!是啊，今日一别，山隔水阻，千里迢迢，日后相见何期，已很难预料矣！

       光阴飞逝，转瞬间47年过去了，那小林场的日日夜夜，那离别时的热拥紧握，常令我梦绕魂牵!很遗憾，我一直未能再回那个林场，据说那些可爱的同事们也大都已经辞世了！......

       一九八三年秋，我在职考取了省城的一所大学，实现了我此生上大学的梦想。在临去上学的火车站站台上，同事、朋友和家人们都去送我，当时大家都很高兴，都认为我和高中生一起参加普通高考，而居然能考上，在几近不惑之年能去高等学府深造，确实是一件很不容易的大喜事。但我在喜悦之余，心情又很复杂：一是将与可爱的同事、朋友们分手离别几年而感依依不舍；二是将远离家乡数千里，每年只能寒、暑假时与家人团聚。尤使我愧疚不安的是，当时妻子刚做完手术，身体很虚弱，而三个上学的小孩子的照料、一切繁重的家务，都将由她一人承担了。尽管妻子一再鼓励我要安心学习，不要惦念家事，但我还是很不放心，很过意不去......

       在列车缓缓开动，我站在车门口向亲人们挥手告别时，真是喜忧参半、百感交集呀！我的双眼湿润了。

       一九九五年夏天，我去一个城市公出办事，顺便看望了一对夫妇同学，当时其主妇因癌症刚做完了手术一年多。家乡来人了，他们全家都很高兴，热情地做了一大桌子菜，频频举杯，笑语连连。妻子精神状态很好，她高兴地说，手术很成功，没啥后遗症，只是现在腿有些疼，大夫说是风湿病，慢慢服药调理就会好转的。她还说，在这个大城市尽管生活了多年，但总不习惯，总觉得象浮萍一样没有根，感到这里不是自己的家，等退休后我一定回故乡大兴安岭定居养老。

       饭后，我帮着收拾碗筷，在厨房里她丈夫告诉我，她的腿疼是因为癌细胞转移所致，大夫说，已是晚期，来日不多了。家人怕她精神上受不了，没敢告诉她实情。我闻听此言，顿感五雷轰顶，这也太残酷了，她才49岁呀！

       临告别时，她握着我的手说，对不起了，老同学，我腿疼不能下楼送你了，那就等我退休后回故乡再见吧！我装出笑脸，强忍着眼泪没掉出来，连连说，好，故乡再见！我禁不住突然加大了握手的力度，并赶紧松开，急忙转身出门，泪水骤然而落，再也没敢回头。

       仅仅过了几个月，当年冬天她即英年早逝，只能魂归故里了！我们的夏日一别，竟成永诀矣！

       岁月如梭，那一次次的分别，虽然已过去了很多年，但当时的情景至今仍记忆犹新，都是我永远不会忘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