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秉忠

        一天的子夜，我又梦见了四十多年前林校刚毕业时工作的小林场，在梦中又见到了那桃花源似的小山村与热情纯朴的同事……

        梦醒时，正值月光如水、银星疏朗，我眼望窗外，辗转反侧，激动不已，久久难以入睡。

        我又想起了当年林场上空的那轮明月，想起了那月夜的桩桩往事，那曾经朗照陪伴我青春年华的明月，又辉映心扉，引我遐思。

        我中专毕业，被分配到大兴安岭的一个小林场工作。林场三面环青山，一面临嫩江，环境优美，但偏僻闭塞，公路、铁路全无，驻地只有几十户农民。

        当时，我们三个是从同一所林校分配来的毕业生，远离家乡，尚未成家，均在宿舍居住。

        记得头一年在那里过中秋节，我夜半醒来，看见窗外一轮明月，辉映乾坤，疏星闪烁，苍穹无际，好美的中秋之夜，我披衣伫立窗前，赏月凝思。我想起了千里之外的父母，在如此美好的佳节之夜，我们不能团圆，顿感相思绵绵、怅憾不已，恨不得立刻插翅飞回他们身边。父母身体都不太好，还要哺育六个孩子，整日为清贫之家操劳，太辛苦了。我这个已长大成人的长子，不能在他们身旁尽孝分忧，很感愧疚，但忠孝不能两全，只能在此祝父母多多保重、身体康健。

        而此时，那两位同学也都醒了。我们一起坐在炕上，眼望窗外明月，唠起了自己敬爱的父母，唠起了童年时全家人过中秋节的快乐，都感慨激动不已！那时没有手机，只是在节前，我们都给远方的父母写了一封长信，以表达儿子对老人的思念和祝福。同时，我们此刻也不由的你一句我一句地吟诵起古诗来，此时一些名诗佳句，引发我们强烈共鸣，百感交集……

        那时，我们林场的主要工作是护林防火。我们经常骑马去山上巡逻，查火源、抓盗伐。策马驰骋于深山密林、嫩江之滨，聆林涛、饮山泉、赏美景，豪迈而富有诗意。有时远途奔波，披月而归，明月挂山巅树梢，好像低的伸手可摘，又同时感到月亮比在平地仰望时更明亮娇美了，特别令人陶醉。

        有一次我们去山上扑打一场雷击火，扑灭时已是明月高悬，夜风习习。我们踏月回返，扑火时汗水湿透的衣服，现已凉渍肌肤，并且也已累的腰酸腿疼、口干舌燥。当时似已无力驭马，幸而骏马识途，不用我们驭示，它们也能主动地驮我们回家。主任看我们精疲力尽的样子，怕我们困睡马背，出现危险，便提议大家唱歌提神，于是“高高的兴安岭，一片大森林……”这熟悉的歌声便响彻山林，声音沙哑而粗犷。马蹄得得，歌声连连，马嘶咴咴，这打了胜仗的森林卫士、劲旅铁骑昂然凯旋，无比精神和自豪！同时，这月夜剪影，亦宛若一幅黑白木刻画，格外壮美。夜半回到林场驻地时，沐浴着银色月辉的小山村，已酣然入梦。

        我们有时夜间去嫩江岸边草木丛中潜伏，截抓盗伐木材在江中流送木排者。那真是很辛苦啊！铺天盖地，餐风饮露，蚊虫袭扰，不能说话，不能吸烟，彻夜不眠，困倦寂寞。而唯有江畔月夜景色令人陶然。江畔，草木飘香，昆虫曼鸣。皓月映江，波光粼粼，若银星闪烁。风大时，大江滚滚南下，涛声盈耳，壮美悦目。这一切，我们有幸默默聆之赏之，实乃视觉听觉盛宴，令人即欲欣然吟赋月韵江涛之诗。

        我们林场附近有一小湖，形若弯月，人称月亮泡子，湖中鱼儿很多。我们三个住宿的单身汉，常常夜晚去打鱼，一般都在月明之夜，有利视线。月夜之湖，幽静秀丽。天幕深蓝，月明星稀。月光如水，泄映湖中，薄雾淡柔，湖若裹纱少女，半掩半露，含情脉脉，柔美娇羞。湖周青青草，水中菱角花，悄溢清香。间或有鱼儿跃击水面，涟漪微漾，月影颤颤。

        我们频频撒网拖拽，月光下，满网鱼儿若碎银闪闪，真美!

        满载而归时，沐夜风，踏月色，一路欢声笑语，间或唱上一曲“洪湖水浪打浪”，真是令人心旷神怡呀！

        岁月荏苒，四十多个春秋转瞬而逝，但那时的一个个美丽的月夜，那一桩桩富有诗意的往事，至今令我记忆犹新，魂牵梦绕。今天，我这个老务林人已年逾七旬，抚霜鬓再忆那陪我度过青春岁月的小林场之月华夜韵，又引发了我无限的思恋、向往和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