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张菊兰
又快到母亲节了,我想起了我的妈妈,想起了妈妈做的布底鞋。
妈妈离我而去已经整整十三年了,我最不能忘记的是她给我做的布底鞋。我曾经因为妈妈做的布底鞋而感到骄傲,现在我也常常想起妈妈做的布底鞋。每当皮鞋磨脚,冬天脚冷的时候,我都会想起妈妈做的布鞋。那布鞋虽不华丽,也不时髦,甚至有一种泥土的气息。但穿上脚是那么舒适,那么暖和,即使走一天山路,也不会磨脚。就像妈妈的爱,舒心,暖人。
我小时候,彝家山村的生活是贫穷的,困苦的,村里的孩子们除了逢年过节、喜庆日子外,大多穿破衣服,打着赤脚。而我除了下雨天怕糟蹋外,天天都有鞋穿。这得益于我的妈妈心灵手巧,勤劳能干。当时做鞋,舍不得买成块的布料,都是用做衣服剩下的布片,甚至是碎得不成样子的布条。可不管是什么样的布,只要是布,妈妈都能物尽其用,做出漂亮的布鞋。所以每当我出门,都能引来村里的孩子围观。我也总是昂着头,得意地在他们面前显摆。
你不要小看一双小小的鞋子,做起来是很费工夫的。我虽然不会做鞋,但我见证了妈妈做鞋的整个过程。做鞋的第一道工序是打隔波。妈妈把补得像莲花白一样层层叠叠的破衣裤洗干净,然后用剪刀把布片一块块拆下来,再用磨成糊糊的魔芋,把布片铺平粘在木板或簸箕上,一层又一层,直到你满意的厚度,最后拿到太阳底下晒干。第二道工序是做鞋底。妈妈照着鞋样把隔波剪出来,至少要用四五层叠在一起,隔波中间夹两层竹子蜕下的壳,再蒙上两层新布。最费工夫的是纳鞋底。那得用事先搓好浆好的麻线,一针针地纳。层层叠叠地叠在一起的隔波很硬,大半天才能拔出一针,随时还得用牙齿才能拔出来。鞋底做好,第三道工序是做鞋帮。这道工序可就容易多了。用一层隔波蒙上新布,然后绣上艳丽的花朵,再密密麻麻地缝上几圈就成。如果没有整块的布,妈妈就会用碎布条拼成有规律的图案,照样非常美丽。最后一道工序是上鞋。就是把鞋帮和鞋底缝在一起。这道工序难度也挺大,但不费时,很快就能完工。
做成一双鞋子是这么的不容易,何况妈妈还要干农活,做饭喂猪,料理家务。可只要一有空隙,不管是白天还是黑夜,妈妈都要不厌其烦地在做。因为一家七口人的鞋子都得靠妈妈一个人做啊!每当做成一双鞋子,尤其是为我做出一双鞋子的时候,妈妈脸上都洋溢着喜悦。这时候妈妈会大声喊着我的乳名,让我来试鞋。我像一只欢快的小麻雀,欢呼雀跃地蹦到妈妈身边试新鞋。那种喜悦,甜进心,甜进肺。到现在怀想起来都会幸福得想笑,甜美得想哭。
妈妈每天都在做鞋,纳鞋底。她把对家人的全部爱都寄托在做鞋上。但当年的我却无法理解这些。等到我上大队读附设初中,看到个别同学穿买来的方口鞋,那鞋子没有绣花,可式样新颖,做工精致。我很是羡慕!回去跟妈妈说起。妈妈却按照我的的描述,经过技术改进,又给我做了一双方口鞋。妈妈做出的方口鞋虽然式样像街上买来的一样,可手工再怎么精致也赶不上机器做的。我有些失望。可妈妈说,家里经济困难,买鞋的事以后再说。于是我只好勉为其难地穿妈妈做的方口鞋。每当和同学们在一起,我都会自觉不自觉地把脚往后缩,感到无地自容。到县上读高中时,我再也看不到穿手工布鞋的同学了。于是当妈妈满心喜悦地把一双刚做好的新鞋送到我面前时,我看也不看一眼,却郑重其事地向妈妈宣布,我再也不能穿她做的土了吧拉唧的布鞋了。我记得当时妈妈什么也没说,好像只在脸上掠过一丝让人不易察觉的表情。现在想想,我真后悔!当时妈妈一定很伤心。
现在我却时时怀念妈妈做的布底鞋,它是那么舒适,那么暖和,那么养脚。就像妈妈对我的爱一样土土的,暖暖的,却又是纯纯的,净净的,不掺任何杂质。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夜恐迟迟归。”我无法用语言表达出妈妈为我做鞋的心情,只好用孟郊的诗来表达。一针针,一线线。针针线线里凝聚着深深的情,针针线线里蕴含着浓浓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