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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座驾”

刘雪婷
2017-07-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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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年由于棚户区改造,我和哥哥商量要将家里的平房卖掉。看着平日里熟悉的物品,心中五味杂陈。有小时候母亲为我们做的棉鞋样、有父亲为我们做的冰爬犁、有哥哥结婚时买的电冰箱,有我曾不舍得卖掉的课外书……,往事如潮水般涌向心头。在收拾装籮子的小棚子时,在紧挨着仓房的墙边,我发现了一辆落满灰尘的破旧自行车,仔细一看,我想起这是父亲最早时的“座驾”,年龄和我差不多,我以为早就卖了呢,没想到它居然还在。
  以前听母亲讲过,这辆自行车是父亲在贮木场上班时买的,是家里第一件值钱的物件。那时姐姐六岁、哥哥四岁,我才一岁,我家在镇东边,贮木场在镇区的最西头,距离大概有八、九公里。父亲每天早上天不亮就得从家里出发,步行一个多小时才能到单位。夏天是炎炎烈日,冬季是寒风刺骨,非常辛苦。父亲一直想买辆自行车,既能做代步工具,又能载人载物,可那时一辆自行车要二百多块,当时他的工资只有三十几块钱,除了日常生活需要,还要时不时给老家的爷爷奶奶寄点,根本没有多余的钱。一次父亲下班回来,围着母亲直转悠却不说话,母亲就问他怎么了。父亲说:“供应科来了一批自行车,长白山牌的,我看好了一辆,都用锁锁起来了,直等拿钱去买了。”说完,低下头又加了一句,“我知道咱家钱不宽裕,你看有多少,咱从别人家再借点,然后慢慢还。”母亲看到父亲的窘样,有心逗他,故意板起脸来说:“你还锁上了?你咋知道家里有钱买呢?没钱!”听到母亲这样说,憨厚的父亲再没言语,只是一晚上魂不守舍的在屋里踱来踱去。到晚上临睡前,母亲怕父亲睡不好觉,就打开箱子从里面拿出一沓五元、十元面值的钞票来递给父亲,笑着说:“拿去吧,早给你预备好了,你看够不够!”父亲数了数,足足有三百元。他惊异地说“你哪来的这么多钱?”母亲说“我会变啊!”其实母亲早就想给父亲买辆自行车了,便每月从生活费中节省一点慢慢积攒下来。父亲的脸上露出了笑容,直夸母亲贤惠会过日子。
  第二天,父亲高高兴兴地骑着一辆“二八式”自行车回来,母亲抽空为他织了个车座套,亲切地说:“我给你的 ‘座驾’配了个鞍,你看满意不?”父亲呵呵地笑着,将车座套系在了车上。他知道这辆车来之不易,每天回到家里,宝贝似的用抹布擦去车上的尘土,不定期的检查车子的状况:给车胎打打气、拧拧松了的螺丝、给车轴车链滴点机油……由于父亲的精心爱护,这辆车风风雨雨的陪伴了他近二十年,一直到1996年父亲生病住院。
  买车的往事是听母亲讲的,每次提到这事,父亲的脸上总是露出会心的微笑,而我当时年少并不能理解其中的滋味,只是印象中父亲总是骑着这辆车子,高高瘦瘦的身影,离老远我就能认出来。
  小时候,每到中午、晚上母亲生火做饭时,我就会跑到巷口等父亲,远远地看到了就“飞奔”着过去。父亲每次都喊着“丫头,慢点,别跑!”下车把我抱到车大梁上,然后从兜里掏出些糖果或是饼干之类的好吃的给我,我一边吃着,一边把车铃摁得叮铛响,有时候,我也不甘于坐车,也要骑车,父亲总是耐心地把着车子,看我笨拙地将小腿放在车蹬上使劲地蹬着……直到我折腾得满头是汗才又把我抱到车上推回家。
  记忆中,父亲的车子上几乎没有空的时候:要么是载着我和哥哥、要么是载着米面粮油、要么是载着空闲时给猪采的野菜,要么是载着贮木场废弃的木头头……退休了他还每天骑着它去捡籮子、扒树皮,为了家庭,他从不曾停歇。
  1996年父亲病了,这一病就再也没有起来,再也没有机会骑上它的宝贝“座驾”。可恶的癌症夺去了他的生命,也夺去了我们之间互享天伦的权利。父亲一生善良正直,待人和善,单位邻里之间都有很好的人缘。他不用严厉古板的话语来说教我们,却一直用自己的行动影响着我们。父亲是溶入人群中你无法辨认出的普普通通的劳动者中的一个,可于我来说,他是伟大的,用瘦弱的肩膀撑起了家庭的重担,用他无言而深沉的爱守护家人。
  我轻轻拭去车座上的灰尘,深棕色的毛线座套已经糟了,轻轻一拽便断成几截;车把下面“长白山”的牌子还在,深红色的底、白色的字体依稀可见;车子上的漆已掉没了,轮子上也已锈迹斑斑。车子静静地倚靠着山墙,一缕斜阳的余晖洒落在车上。父亲去世20年了,而二十年后我却又看到了他曾经最亲密的伙伴,让我再一次的想起往事,感受到父亲的气息,冥冥之中也是种安慰吧。岁月无声,记忆有痕,穿过斑驳的时光,我仿佛又看到了父亲骑车慢慢走近又远去的身影。 □ 任凤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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