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味蕾是家的记忆,那厨房就是情感的源泉。
记得小的时候林区物资短缺,每家每月只按照定量发放一些粮食,粮食的种类不多,每个月排队去粮食局购买的大部分是粗糙难咽的玉米面。
老妈是巧手厨娘。不多的食材都是她施展厨艺的资源。老妈如魔术师般,将最普通的玉米面发挥到了极致:有时候是发面的贴饼子,一面焦黄酥脆,一面暄软甜香;有时候是烫面的菜团子,金黄的玉米面包裹着酸菜馅,既减少了玉米面的粗糙,又中和了酸菜因为没有多少油水的酸涩的味道; 甚至有一次下大雪,妈妈把玉米面和白雪拌到一起,为我们蒸了一锅玉米面雪花糕,独特的蓬松口感,带着雪花清爽的玉米甜香让我久久不能忘怀。为了丰富餐桌,春天老妈还采回婆婆丁、燕尾菜、牛蹄菜、四叶菜……为我们包野菜包子、炖菜汤,全家人兴高采烈地吃着味道各异的野味,春天的气息很快将我们有点枯黄的的面色滋养的红润有光泽。
快过年的时候,是老妈厨艺进一步发挥的季节,也是我们兄弟姐妹的“解馋月”。那时候的豆油非常金贵,一年大部分油脂要靠杀猪后肥肉、板油熬成的荤油支撑,而荤油的副产品“油梭子”就成了老妈为我们解馋的重要内容。她把油梭子切碎,拌上一点盐,一点白糖,作为油酥洒在擀好的发面上,再用荤油烙饼,趁热吃甜香油润,为我们兄弟姐妹贴上一层御寒的膘。
当时糖是奢侈品,为了让我们能吃上,老妈老爸就开一块地,种上几亩甜菜,甜菜叶子喂猪,甜菜疙瘩用自家的大锅熬成糖稀,装在坛子里,作为我们冬天吃窝头的蘸料。平时厨房的下脚料也是老妈发挥厨艺的好东西。舅舅做豆腐,剩下的豆腐渣老妈拿过来,用剪碎的葱须子翻炒,随着铲子上下翻飞,豆渣不再是散乱的一团,葱须也不再是被抛弃的废物,在特有的豆腐香味里,金黄的“炒小豆腐”带着葱香华丽转身,我们大快朵颐之后,更随着岁月写入童年的记忆。
所以,尽管小时候物资很缺乏,我对往事的记忆却总是充满了甜美和温馨。这是老妈对食物艺术化处理的功劳,也让我理解和继承了她对待生活的态度:不论多么艰苦,认真精致的态度都会让日子充满色彩。
很多人都知道,在中国文人中流传很广的“鲈鱼莼菜”的故事:西晋文学家张翰,字纪鹰,吴郡吴江人。被齐王任命为洛阳的官员。见秋风起,张翰因为思念家乡吴中的菰菜羹、鲈鱼脍,而辞官回乡。尽管真实的历史上张翰辞官不仅仅是因为想念故乡的味道,而是当时战乱纷纷,宫廷内斗不绝,用思念家乡美味托词辞官,但这份对故乡美食的思念,却让更多远离故土的人有了共鸣,也记住了这个美好的与故乡美食有关系的典故。
还有中国历史上的大才子苏轼,仕途坎坷被一贬再贬,他却能达观面对生活,不仅为中国文学史留下了足以标榜史册的名篇佳作,还发明了如“东坡肘子”、“东坡豆腐”、“东坡玉糁”、“东坡墨鲤”、“东坡饼”、“东坡酥”、“东坡豆花”、“东坡肉”等各种好吃的。相信在艰苦的环境中,将一道普通的食材加工成美味的时候,也让命运多舛的苏轼一次次燃起了对生活的信心,在崎岖的人生路上“一蓑烟雨任平生”,精致优雅的走下去。
古人说,食色性也。美好的食物是我们生存的基础,更是对生命最实在的犒劳。一样的食材,不一样的味道,仿佛就是人生的苦辣酸甜滋味;一样的食材,不一样的态度,对厨房也就有了两种理解:一种是烟熏火燎的劳作场地,一种是有着人间暖色的精彩洞天。
□杜景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