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8年的秋天,大兴安岭发了一场洪水。我坐车去白城,火车到了大石寨就走不了,前面的铁路桥被洪水冲毁了。无奈之余,只好找地方住下来。两天后,火车仍然没有通,我很烦躁。这时,同行的小七说,他四姑家在大石寨乡下,要不去呆几天,车通了再走。这天上午,我们坐上毛驴车,往乡下走。一路上,绿油油的苞米地,闪着青亮的光……
一阵颠簸后我们来到了乡下。刚进村口,我见到了小如,几年不见越来越漂亮了,小如和我互相打了招呼,我的眼神便在小如身上转来转去,很是失态……
这天晚上,小七的四姑、四姑夫炒了很多好菜,欢迎十几年未见的侄子。席间,每个人的情绪都很高,毕竟十几年未见,喝了多少酒,喝到什么时候,我都忘记了。当繁星满天时,我忽然醒了,望着窗外,一下糊涂了,这是在哪儿?这时候忽然发现,我的手被一只温暖的手紧紧抓住,她是谁?我茫然了……
静静的想了很久,我终于想起来了。噢,原来是在乡下。透过皎白的月光,朦朦胧胧看见乡下南北炕上睡觉的人。而我的旁边,就是小如。
躺在炕上,我一动不动,心里充满了忐忑。不知道过了多久,一杯热茶悄悄地到了我枕头边,“渴了吧?四哥。”暗夜里,小如明亮的眼睛闪着迷人的光……
乡下的几天时间,是我人生最温暖的时光。
那一天,我和小如去水库钓鱼。当眩目的夕阳西下时,我们满载而归。同时,我俩的内心也满载而归。
我们几天的私密活动,引起了四姑的怀疑。临行前的那个夜里,我和小如在河边静坐。这时,一道手电光照到我们身上。“你俩在干嘛?跟我回去。”四姑严厉地说道。
“四姑,我,我喜欢小如。”我怯生生地说。“你俩都小,不现实。你走吧。”说完,四姑就领着小如走了。暗夜里,我站了很久很久……
第二天一大早,我和小七走了。小如没有送我。当走到村口时,我忽然发现,小如在河的那一边朝我挥着手……
这一年,是我们十九岁的秋天。
一个月以后,我收到小如的来信。她说,妈妈还是不同意,但会慢慢争取的,让我放心。读完来信,我的思绪回到了那个让我魂牵梦绕的小山村,和我日思夜想的小如。
几个月的时间里,由于我忙于复习,和小如的通信少了些。但后来,我发现有些不对,近一个月,小如竟然一封信也没有。
一天,我在打扫卫生时,在二哥的卧室里,发现了两封小如的来信。原来是这个原因。当天傍晚,趁着二嫂没下班,二哥告诉我说,你现在最主要的是考学,别的事先放一放。而且也没有能力把她的户口签来,自己考虑吧。
接连几天里,城乡户口的鸿沟摆在我面前,我也不知所措。
忘了我吧!几天后,我寄给小如最后一封信。
许多年过去了,我拥有了现在的妻。小如也有了现在的夫。
听说,她过的还好。我的心情有一种说不清楚的感觉,但有时总是想起十九岁那年的秋天。
许多年后的一个秋天,我坐在返乡的列车上接到小如的电话:“四哥,你在乌兰浩特下车,我想见见你。”本想不见,因为我几天前高血压犯了,眩晕走不了路,但小如好像知道我的情况,坚持见面。无奈之余,我只好下了火车。
“四哥,喝杯茶吧。”
“你知道?”
“知道了……”
“其实我们当年有选择,比如,我开个超市,比如……”
但人生没有比如。
第二天清晨,乌兰浩特飘着秋雨。当我出检票口时,回头一望,小如擦着泪水悄然走了。
许多年来,我的内心总也抹不去十九岁的秋天。
□樊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