盼望中,今冬的第一场雪终于纷纷扬扬地来了。
那雪来的一点预兆都没有,夜晚时天空还可见繁星点点,早晨起来却见对面屋顶上落了白莹莹的一层,在初升太阳的照射下闪着亮晶晶的微光,不用开窗也仿佛呼吸到了屋外那沁人心脾的凉。有什么比久盼的东西突然间出现在眼前更能令人喜出望外的呢?
只这薄薄的一层,心中仍难免不够畅快。太阳仿佛知道了人们的心意,慢慢地收敛了它的光芒,细细碎碎的雪屑从天空中飘下,仿佛流动的时光,无声无息。天色逐渐暗了下来,雪屑变成了雪片,如棉絮,如玉蝶,如花朵,如羽毛,轻盈而美妙。
雪随风动,风小,雪便在空中舒缓着她的身姿。风紧,雪便旋转着飞舞,跳起了浪漫的华尔兹。“雪花大如手”、“燕山雪花大如席”,叹服诗仙想象力的丰富和豪迈的情怀,倘若真有如手、如席般大小的雪降下,那空中真要成为琼花盛开的瑶台了,而落入人间却怕是要把房顶压塌了。
透过玻璃窗,看雪落群山,那白色先是一点点在山间点缀,然后再逐渐扩散,不一会,灰褐色的山峦便焕然一新,披上了白色的外衣,山尖上的凉亭像是给山戴了顶雪帽子,沿着山尖顺势而下山腰处雪又比别处厚了些,如人衣服臂弯处的褶皱。山野被这清爽的白、纯洁的白、富有韵味的白所覆盖,这时的山岭便是一幅水墨画,安静素简淡然。
信步走进雪中,心是安静的,无数个毛孔张开,吸纳着天地的灵气,感受大自然的神奇与美丽。看樟子松捧出朵朵洁白的雪团,看被雪压弯了腰的柳枝随风摇摆,看岸边石头变成雪馒头,看结冰的大河身披玉带蜿蜒向前。看山舞银蛇、原驰蜡象的壮观,看雪中人们快乐地嬉戏……。走进雪中,心便被这童话般的世界而接纳、融化。
落雪的时候总会想起往事。想起以前的老房子,想起院内一垛垛码的齐整的木柴,想起屋内燃的正旺的炉火,想起香喷喷的灶火饭,想起家的温暖。落雪的时候也会想念远隔天涯的老友,想轻轻地问一句“你那里下雪了吗?”落雪的时候更想邀三五知己小酌,不仅仅因为“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的可爱,更是“我有一飘酒,足以慰风尘”的相知。
没有雪的冬天是缺少了灵魂的。万物凋零的时节,唯有雪花来装饰这寂寥的山川田野,唯有雪花能安慰孤独的灵魂。无论是大雪纷扬,还是小雪飘飞,雪花总能带来美好和诗意。看到大雪纷飞,总会想到“江山一笼统,井上黑窟窿。黄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肿”的诙谐,也会想到“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的喜悦,还会想到《红楼梦》中宝玉去栊翠庵访妙玉乞梅的美好,也总为家乡没有梅树而轻叹。“雪似梅花,梅花似雪,似与不似都奇绝。”那该是多美的画面!
梅花长在南方,然而南方少雪,赏雪却总不如北方尽兴。南方的雪配上梅花若是一阙缠绵的婉约词,北方的雪配上热辣辣的烈酒便是气势如虹一唱三叹的大唐歌行。“应是天仙狂醉,乱把白云揉碎”、“燕山雪花大如席,片片吹落轩辕台”、“雪花似掌难遮眼,风力如刀不断愁。”这纷扬的雪花,热烈的情感,南方的雪是无法相比的。
爱这素简的世界,爱这飘飘洒洒的精灵。“非关癖爱轻模样,冷处偏佳。别有根芽,不是人间富贵花。”第一次读到纳兰的这句词时,便像被击中了灵魂般地爱上了。似花却不是花,潇洒的姿态、高洁的品格,岂是富贵人间能种植的?爱雪,爱它飞扬的姿态,爱它装点世间的美丽,更爱它晶莹纯洁的品格、爱它越冷越美丽的精神。
走在雪中,用手、用脸,用整个身体感受雪的温柔与从容,想着雪的前世今生。如果每一朵雪花都代表一个生命,那么人生便是一场落雪的过程,我们都是生命的舞者,“每一个不曾起舞的日子都是对生命的辜负!”生不知所从来,死不知何所往。雪花是美丽的,也是短暂的,无论落在哪里,最终都会融于泥土。做一朵雪花吧,欣赏每一场雪飘吧,伴着纷飞的雪花起舞吧!今冬一场雪,明春麦芽青。这飞舞的花朵是天地的女儿,是泽被万物的“雨的精魂”!(任凤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