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十年前,父亲带着家人由河北省迁移到大兴安岭东南麓的一个小村庄。父亲在选房址的时候,看中了一处小山坳。山上长满了各种树:杨树、松树、柳树、槐树……父亲说有树的地方空气好,还能挡水,适合人居住。
听父亲说,20世纪50年代村里实行小片开荒,乡亲们不顾父亲的反对,大干快上,把后山的树全都砍光了,种上土豆和白菜。新开垦的坡地,庄稼长势喜人,人们盼望着秋天能有一个好收成。可还没等人们笑出声来,就连续下了几天暴雨。“哗哗”的暴雨中,后山突然发生了泥石流,浓厚的泥水滚滚而下,把庄稼冲得一棵不剩。父亲找到乡里,乡里把事情反映到旗里。旗领导很重视,规定后山不准再种庄稼,全部种上杨树。经过几年的治理,杨树林长得密不透风。从此,后山再也没有发生过泥石流。
我记事时,杨树已经长得又高又粗了。村里的小伙伴们整天在树林里玩耍,听树上的小鸟唱歌,看松鼠摔跤。成群的野鸡在树林里觅食,它们用爪子刨开树叶找树籽吃,“沙沙”的声音听得我们心里痒痒的,总想凑到近前看看它们漂亮的羽毛,但那些小家伙很机灵,一有动静就迅速逃走了。
每天放学后,后山的杨树林就成了我们的游乐场,怎么玩儿都行。大人们在劳动,无暇顾及我们。要是谁碰破了皮肤,便会就地抓起一把细土敷在伤口上,从没想过去卫生所包扎,村里的孩子很皮实。
最让我难忘的还是槐树开花的时节。每年的5月中旬,满坡的槐树全开花了。蜜蜂都来采蜜,“嗡嗡”的声音就像大合唱。说花香醉人,一点儿也不夸张。如果晚上睡觉不关上窗子,那香气熏得你难以入睡。
这个时候,母亲领着我们去采槐花。母亲把采回的槐花放在开水里焯一下,再浸泡一段时间,脱去涩味,然后做成几样食品供我们品尝。槐花糕,香甜可口,槐花馅菜饽饽香气迷人,凉拌槐花更是难得的美味。在粮食紧缺的年代,槐花成了我们的美味佳肴。
每天天不亮,就有一种叫“王刚哥”的鸟儿在槐林里叫了。民间传说,有一个叫王刚的人走丢了,他的弟弟整日整夜地呼喊着:“王刚哥———王刚哥……”声音很是凄凉。我常常在它忧伤的鸣叫中起床,开始一天的劳作。我从没见过那种鸟儿长什么样,只记得那声音曾传遍村子的每个角落。
父亲爱树,就像爱我们一样。他生前不止一次地告诫我们:树是我们的好邻居、好朋友,千万不要毁它,如果毁了它,人会遭殃的。我们理解父亲的良苦用心,他没有忘记那场泥石流。
去年,我回到小村庄。走进后山的树林,发现浓密的树林里密密匝匝长出了许多小树苗,一片连着一片。看到它们,我似乎看到了年少时的我们。看到它们,我也想起了父亲,我要告诉他:现在,村里一片绿水青山,环境比过去还要好了,人们爱树惜树,都把它们当成好邻居、好朋友!(章建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