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真是个美好的季节。夏季过于燥热,秋天让人悲戚,冬时难捱寒冷。唯有春季,大地复苏、万物生长,人们揣着梦想,怀着希望,浑身充满了生机勃勃的力量。
大兴安岭的春天,总是姗姗来迟。有时迟到得有些离谱,让人们还没有来得及感知春天的味道,就一步迈入了炙热的夏天。
冬去了,立春了。北国的大地仍然晶莹剔透,泛着清冷的星光。空中不时有绵绵的雪花,大把大把飘洒。风仍然硬气十足,蛮横地往你身上扑,让及早换装的人们浑身直打颤。
大兴安岭的春天,没有水湄泱泱,没有绿柳依依,没有风柔软绵,没有花红披绿,却也有着独自魅气的别样质感。
最先感知春天来了的,是放在室外阳台上的冻货。
盖着、埋着,捂着。聪明的林区人一入冬,便把室内冰箱冷冻室里过年储备的食品,都存放在室外的阳台上,省电又环保,这是不花一分钱的“天然大冰箱”。
立春时,人们还穿着厚厚的羽绒服,天空依旧还飘着雪花,但冻货,却最先感知到了春的气息:太阳变暖了,冬天的脚步正悄悄后退。某一日,天蓝蓝的,蓝得睁不开眼睛,太阳暖暖的,暖得好似来到了夏天,这些放在“天然大冰箱”里的冻货:肉、鱼、冻饺子、冻馒头,慢慢融化了,它们也想阳光了。而有的食物还坚挺着,变软的食物,则是一副没精打采,像被抽去了筋骨的模样。
而这些花了大把银子置办的,足够一家老少吃整个正月的年货,可不能就这样浪费掉,会过日子的主妇们哪能不急?家里的冰箱永远满满的,人们的胃口也小得可怜。幸福指数不低的小城人家,家家都如此。化了的冻货,卖相不好,不值钱了。送人拿不出手,扔了又实在可惜。抓紧时间,往肚子里放吧!
阳光在蔚蓝的天上笑得眉飞色舞。室外阳台上的冻货,有的因未被及时整理,只能任它融化成五颜六色的“眼泪”,到处流淌。
要知道,大兴安岭春天的脸,变换的比翻书还快,忽冷忽热让人一时摸不准。昨天,太阳暖和,房顶上白皑皑的雪变酥了、散了、软了,房檐上开始“滴滴答答”,融化的雪水儿拉着手,哼着歌往地上跳。大地还在沉睡着,睡得挺香。不知道春阳这么早就把雪水唤来了。雪水没处可去,就在院子里的房檐下叠着罗汉玩,有的如馒头状、有的如天女散花,到处流淌。这时,孩子们都爱玩一个游戏,要为这融化的雪水,找到一个地方。聪明的孩子用小铲儿从高往低,在冰雪里挑出一条沟,让没处可去的水,撒欢地流进沟里。瞬间,雪水就像一群慌慌张张往家跑的孩子,乖乖听话。而此时,院里也干净了。
而当太阳落山,气温骤降时。便能看到房檐下挂着利剑一样的“冰溜子”。人们走到房子前,都要小心翼翼,抬头看看房上这“冰溜子”牢不牢靠,才敢往前迈步。
如果你走到郊外,原本冻得如天然滑冰场一样,锃亮的冰面,不知什么时候,突兀地炸开了一道不规则的大裂缝,像睡美人突然睁大了眼睛。透过这“大眼睛”,你能清晰地看到河水的横断面。白的积雪,透明的有尺八厚的冰盖,蓝莹莹的河水,嫩绿的水草,偶有撒欢的鱼儿一闪而过,褐色、黄色的石头被洗得干干净净。河水叮叮咚咚,哼着小曲儿流淌着。冰盖下还挂满了一串串晶莹剔透的冰铃铛,很像美丽少女头饰上的流苏,在水面上晶莹舞动。
河岸上,人走多的地方,冻土显出了黑色。朝阳背风处,干枯的荒地下,已经有嫩嫩的绿草钻了出来。真不知道那是一种怎样的力量,令柔弱的小草,最早从被冰雪封着的硬邦邦的大地上,从冬天走向了春天。
直到五月,大兴安岭仍霜寒料峭,残雪斑斑,但迟来的春天还是送来了定情的花期。
那些长在樟子松、落叶松或白桦林身边的兴安杜鹃,以极强的傲寒斗雪性格和无限张力,等待着寒意的春风,在光秃秃的树梢轻轻拂过,花苞们就齐心协力,张开了脉脉含情的红唇,红彤彤的兴安杜鹃便开了!
那娇嫩的花瓣,悄悄打开折叠了一个漫长寒冬的企盼,忘情地把婀娜、窈窕在纤细枝头舒展。
一瞬间,浩瀚的大兴安岭,山岭绵延、百里千里,绽放出一个热闹非凡的杜鹃花的盛宴。时而有洁白的雪花来凑趣,娇艳的花,顶着洁白的雪,晶莹成醉美如诗的画面。
这时,你站在高高的山坡上远眺,远山如黛,近野萧瑟,山坳里冰雪仍在。只有那一坡一岭的杜鹃花丛,像罩着轻纱的彩云,近看,会看到花瓣旋转着翅膀与春风起舞。它们更喜欢依偎在青松白桦下,犹如亭亭少女绿白裙子缀满了红色、粉色的花边。那些开在黝黑的火山岩间、大火浩劫过的地方的杜鹃花,是不是有一种万劫后生的凄美?
杜鹃花开了,大兴安岭的春天终于来了!(图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