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芙蓉

     “闺女，我这几天身体不舒服，特别难受！”那天与母亲视频聊天时，她隔着手机屏幕，声音虚弱地对我说。

     “妈，我这几天单位特别忙，等我下周忙完，请几天假，就陪你去医院。”

     “噢……那好吧！”母亲的声音里满是疲惫与无奈，仿佛连多说一个字都力不从心。

       挂断电话，我心情非常沉重，我与母亲身处异地，无法亲自在她身边照顾。已年近八旬的母亲，健康状况逐年下降，常年靠药物维持身体机能，我的内心深处总觉得对母亲有许多亏欠。我暗自思量，必须尽快完成手头的工作，下周一定请假去陪母亲检查身体……

     “妈，我姥刚才突然晕倒，已经被救护车送去医院了！”与母亲视频通话结束仅30分钟后，女儿带着哭腔打来电话。

       我顿时如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立刻拨通弟弟的电话得知，母亲一到医院就被送进了重症监护室。我的情绪立刻失控，强烈的自责和巨大的恐惧涌上心头，母亲已经病得那样重了，我还让她等等，此刻，我非常自责，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下来。在办公室哭了一会后，我用双手拍打胸口，尽量努力平复情绪。无论工作多忙，我都得请假去照顾母亲了。我马上向领导请假，可提及母亲时，我好不容易抑制住的情绪突然崩溃，如洪水决堤般无法阻挡，泪水不由自主地涌出，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当天晚上，我和爱人驱车抵达扎兰屯市，直奔医院。母亲脸色苍白一动不动躺在病床上，身上手上都贴着监控设备的连接线。我怜惜地凝视着母亲苍白的面容，轻抚着她布满褶皱的手。母亲一直处于昏睡状态，对我的触碰毫无反应，我的眼中不禁盈满热泪。这个我曾忽视的“钢铁战士”何时变得如此脆弱？时光匆匆，我竟未察觉，她已悄然老去……

      与医生沟通后了解到母亲的病情已稳定下来。我让惊魂未定的弟弟和弟媳回去休息，自己留在医院照顾母亲。午夜时分，护士来为母亲输液，母亲从睡梦中醒来，虚弱地告诉我，她梦见我的外公、外婆还有父亲，他们面带微笑地对她说：“快回家吧，孩子们在等着你呢！”

    “扶我起来，我要去卫生间。”母亲在输液前说。

    “大娘，你现在不能动。”护士劝说母亲。

    “你躺着，这有便盆，我给你接。”

    “不行！”母亲用极度虚弱的声音坚决地拒绝我。

       母亲摇晃着身体下床，在我和护士的劝说下，勉强在床边的便盆里小解。我小心翼翼地帮她收拾停当，缓缓地扶她躺下，只见她的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监控器上显示的心率数字瞬间加快。护士半责怪地说：“看看，不听话吧，这一动心率又加快了！”

       这一夜，我几乎没合眼，坐在病床边观察母亲的情况。母亲本来白皙的皮肤在LED灯光的映照下更显惨白，没有一点血色。这是我第一次如此细致地端详母亲的脸庞，那个一辈子爱美爱漂亮的妈妈，如今脸上布满了岁月的痕迹，卷着大波浪的白发整齐且蓬松，即便躺在病榻之上，她依然保持着那份整洁与尊严。

       母亲平时和小弟生活在一起，待小弟和弟媳上班后，她便独自上街购买食材，精心为家人准备一日三餐。闲暇之余，她还会在“抖音”和“快手”平台上学习新菜谱，只为变换花样满足我那挑剔的小侄子的口味。即便遇到小病小痛，她也从不声张，自己买药或是去小诊所解决。弟媳平时想帮她洗衣服或拆洗被褥时，她总是婉拒，表示自己的事情自己能够处理，不想给忙碌的他们增加负担。弟弟给她打水泡脚时，她也总是坚决反对，声称自己还未到需要人照顾的年纪。就这样，她养成了一个习惯：自己的事情亲力亲为，而别人的事情她却乐于帮忙。即便身体不适或疾病缠身，她也总是默默坚持。这样一位“超人”般的母亲一旦倒下，对我们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

       两天后，母亲的病情趋于平稳，被转到普通病房。我婉拒了家人轮流陪护的提议，坚持24小时守护在她的身边，尽可能地弥补过去对她的照顾不足。医院里租的床铺仅用了一晚就塌了，夜晚我便睡在母亲脚边，虽然空间狭小，但紧贴着母亲，感受着她的体温，内心却无比的踏实。连续9天的陪护，我蜷曲在母亲的脚边，睡得格外香甜。在医院这个嘈杂的地方，母亲平稳的呼吸声竟治愈了我的失眠。

       母亲这次的病痛让我措手不及，感到恐惧、自责，也让我深思。正如毕淑敏老师在《孝心无价》中所言：“孝是无法重现的幸福，孝是生命与生命交接处的链条，一旦断裂，永无连接”。莫要等待，及时尽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