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美芹
前几天我带母亲去浴池洗澡,母亲执意要为我搓搓后背,蓦地发现,那双能把小时候的我搓得哇哇大叫的结实有力的大手,如今却变得绵软无力了,泪水瞬间打湿了我的眼眶,母亲真的老了......
母亲是千千万万个普通家庭妇女中的一员,她没有念过一天书,不认得一个字。小时候,家里人口多,我们兄弟姐妹一共六人,一家八口的吃饭问题,全靠母亲张罗着。那时,父亲在离家很远的贮木场红炉上做铁匠,工作繁忙,每天总是早出晚归。一年365天,母亲每天很早便起床生火做饭,等一家人起床吃完后,再赶着去上工。为了贴补家用,母亲找了好几份零工,有时到离家十多公里的白灰窑去拉砖,有时到贮木场知青点去扛小杆、上楞、走跳板装火车。在无数个寒冬腊月的夜晚,母亲下班回家后,身上的棉衣结满了冰凌,“长”在身上脱不下来。我自幼看着母亲辛苦操劳,觉得她的人生字典里大概没有“休息”二字。繁重工作、一日三餐、缝缝补补,母亲将她生命中最美的时光都奉献给了我们这个家。
在那段缺衣少食的岁月里,母亲精打细算,把土豆和红薯做出各种花样,土豆丸子、土豆饼,烤地瓜,都是我最爱吃的,现在想来,那是人世间最美味的佳肴。为了让全家人在填饱肚子的同时尽可能地享受“舌尖上的快乐”, 作为家庭主妇的母亲动了不少脑筋。她在南山下的生产队里一锹一锹地开出了一块菜地,种上萝卜、白菜、角瓜、豌豆等蔬菜,还将吃不了的新鲜蔬菜一部分晒成干菜,一部分制作成腌菜和泡菜。母亲做的四川泡菜,堪称当地一绝,左邻右舍在吃了母亲做的泡菜后,都会来家里向她“取经”。为了提高饮食质量,母亲还养猪、养鹅,把猪肉腌制起来做成腊肉。在母亲的操持下,我们兄妹六人快乐健康茁壮成长。
最让母亲引以为傲的是我们兄妹的学习成绩。母亲虽不识字,却深知学习好的重要性,她虽然讲不出高深的道理,却用瘦弱的双肩扛起了教育孩子的重任。她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再苦再累,都要供孩子上学!”。大哥第一年没有考上大学,就不打算复读再考了,想上山干活帮父母挣钱养家,减轻负担。母亲坚决不同意,让他必需复读。听了母亲的劝说,大哥复读了一年考上了高中中专。继大哥之后,我们5人相继考上了大学,母亲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也许是体弱多病的缘故,在众多儿女中,我是最让母亲操心的。直到现在,我依然享受着母亲无微不至的呵护和照顾。记忆最深的是上大学的时候,母亲一针一线给我做的棉被和棉裤,厚厚的棉被足足有十斤重,我说“不用那么厚,压身上多沉呀”,可母亲认为厚点暖和。她缝的棉裤肥肥的、长长的,穿在身上有些臃肿,母亲怕我嫌丑,总劝我说:“你的腿不好,必须穿暖和点。”行走在大学的校园里,我从未因自己的“土气”而感到自卑,因为每当我的一篇篇文章被老师当作范文朗读时,同学们会发现我文字里最美丽最感人的部分,来自于我最伟大的母亲。
在参加工作后,母亲仍是年年为我拆缝棉裤,只是,她的头发变得花白了,背也驼了,手脚已不似从前那样灵便了,每次见她在昏黄的灯光下,戴着老花镜,专注地为我缝棉裤的情景,我都忍不住落泪。我心疼母亲,便对母亲说买的棉裤一样暖和,我以后买棉裤穿,在我的执意坚持下,母亲终于不再亲手缝制棉裤了。那年,我去山东出差,终于圆了自己的一个梦,给母亲买了一条当地新产棉花做的咖啡色绦纶绸棉裤。母亲用满是老茧的手轻轻抚摸着说:“真光滑,穿着,都不沾灰。”而后又埋怨说:“花这钱干什么,我有棉裤穿,你给自己买吃的多好。”说归说,抑制不住的喜悦挂上了她的眉梢。逢人去串门,她就把我给她买的棉裤和嫂子们给她买的衣服穿上,“炫耀”儿女们对她的爱。
做了母亲后我更深地体会到母亲的伟大和不易。母亲今年已经82岁了,由于前年摔了一跤导致腿部骨折了,恢复之后走路仍旧有些踮脚。她牙齿早就掉光了,脸上也皱纹丛生,瘦弱的身躯只有80多斤,耳朵也有些背了,现在说话也得和她大声喊了。然而,耄耋之年的母亲依然在为儿女们操劳,无论谁回家看望她,母亲都会立刻钻进厨房去做饭。一家十多口人围坐在一张大圆桌边吃饭,便是母亲最快乐的时光。
三哥三嫂照顾母亲的时候多一些,经常和母亲开玩笑说:“这小老太太能活100岁”。这其实也是我们所有儿女的共同心愿。希望远在外地的子女,逢年过节都能回家多陪陪母亲,也许只是稍栖片刻,也许只是一句问候,也许只是千里之外的一声妈妈,对母亲来说都是对她最好的回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