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希霞
我出生在树木的海洋冰雪的世界,一个寒冷得令人望而却步的地方——大兴安岭最北的小镇满归。记忆中的每年春节都是在银装素裹中度过的,那时候气温比现在要低很多,天天冒着白烟,可那时的年味却像久久不能散去的白烟一样,是浓郁的,在我记忆深处最难忘的是过年冻冰灯。
冰灯是流行于我们北方一种古老又庄重的民俗。当时制作冰灯的工艺也很简单,把水放进木桶里冻成冰坨,凿出空心,放个油灯在里面,用以照明。冰罩挡住了凛冽的寒风,黑夜里便有了不灭的灯盏,冰灯成了人们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大兴安岭得天独厚的冷资源让冰灯找到了属于自己的舞台,每逢新春佳节和元宵节的夜里,人们就把它加以装饰,演变到后来就成了北方新春佳节一道特殊的风景线。
一进入腊月,家家户户就开始做好迎接新年的准备,家里的男孩子都担起了重任——冻冰灯,那时候的我还像个跟屁虫一样,每天跟在哥哥后面,不是把水洒在地上了,就是把冰灯打破了,好在哥哥并不怪我,我就乐此不疲地、一趟趟地进进出出,一次次地帮着倒忙。哥哥总是用两三个小桶倒换着冻冰灯,因为腊月是一年里最冷的时候,所以冻冰灯的速度非常快,大概一个多小时,小桶里的水就结了厚厚的一层冰,哥哥总是拿个大碗扣在小桶的正中间比量着,然后用凿子画个圈,再慢慢地凿开那层冰,把里面的水倒出来,只剩下一个冰壳的时候,再把小桶放在炉盖子上,慢慢地转两圈,紧靠着小桶那层冰慢慢融化了,冰壳一下子就被拿出来了,一个晶莹剔透的冰灯就制作好了。
开始的时候,冰灯都是无色透明的,慢慢地我们脑洞开始打开了,我们开始把各种颜料放在装满水的小桶里,搅拌着让它均匀溶解,然后冻好的冰灯就不再是单调的无色透明了,变成彩色透明,还是那样的晶莹剔透,我们还会在冻好的冰灯上面贴上彩纸剪的图案,有时候也会贴上小小的福字,淡淡的色彩让冰天雪地的世界看起来充满了喜庆的颜色,也让这个寒冷的季节不再寒冷,起码在视觉上有了一丝温暖。
在清晨此起彼伏的鞭炮声中,我们终于迎来了盼望已久的节日,迫不及待地换上试了“千百遍”的新衣服,就开始了我们迎新春的第一道工序,哥哥把冻好的冰灯整齐地摆在院子两边的过道上,里面放上四处淘弄来的罐头瓶子,装上柴油做好焾,所有的等待,所有的期盼,为的就是在夜幕降临时的闪亮登场。天刚刚擦黑儿,我们就点亮了所有的冰灯,天越来越黑,冰灯却越来越亮,像守侯黑夜的卫士,更像我们孩童最忠实的伙伴,照亮家家户户的庭院,照亮孩子可爱的笑脸,不畏惧严寒,不害怕寂寞,跳跃的火苗在黑夜里翩翩起舞。
马上又到新春了,现在很多人都用彩色霓虹灯来代替冰灯,尽管种类繁多,样式新颖,可怎么也找不回小时候过年的那种感觉了。如今走在街道上,再也看不到调皮的孩子,把点燃的鞭炮扔到别人家冰灯里,突然间特别怀念那些调皮的孩子,怀念小时候过年的点点滴滴,怀念彩冰灯点燃的每个夜晚,怀念逝去的童年时光。
充满北方特色冰灯已经渐渐消失在我们的视野里,可是在记忆深处它绽放的光芒却一直照亮我前行的路,一直陪伴我走向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