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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着针脚的棉裤

凌鹤闻
2022-01-21
2085
○刘莉
       最近,牙克石的气温达到零下30多摄氏度了,图里河的温度更低,大街上很多孩子都穿上了保暖的棉衣。有一天去超市,我看见一位母亲在给她的女儿买棉裤,妈妈选的女儿嫌厚,女儿选的妈妈认为太薄……这让我也想起了自己的妈妈,想起了从小到大,妈妈给我缝制的棉裤,用来抵御林区零下四五十摄氏度的严寒……
       那年隆冬时节,学校刚刚放了寒假,和往年一样,我带着女儿乘火车回图里河的妈妈家。车厢里温度不高,人们大都穿着大衣、戴着帽子,车窗上也结了厚厚的冰霜,女儿在我身边,一会儿站在座位上,一会儿在车厢里跑来跑去,看到脸蛋红扑扑的女儿,我暗暗地问自己:给孩子做的棉裤太厚了吗?
       下了火车,我见到了站台上站在冰雪中的老父亲,女儿在姥爷的牵领下,迈着笨拙的步子,像小企鹅一样蹒跚前行。看着行走在前面的一老一小,想到母亲还在家里翘首期盼我的归来,我的心热乎乎的。
        大朵大朵的雪花飘飘扬扬地肆意纷飞,路灯橘黄色的光晕烘托出了一个安静而温馨的夜晚。“小企鹅”仰着头,欣喜地用手接着飘落在她周围的雪花,大叫着,蹦跳着,不时地还踉跄地扑跪在雪地里,兴许是穿得太笨拙了,她自己站不起来,撒娇地向姥爷伸出双手,姥爷就顺势将她抱在怀里……我享受着这温暖的亲情,看着趴在地上站不起来的女儿,我心里笑着对自己说:都是棉裤惹的祸!
       说到棉裤,在我生命前28年的光阴里,都是穿着妈妈做的棉裤度过寒冬的。
       那时,林区冬季最冷的时候气温能达到零下五十多摄氏度。小时候,最不愿意做的事情就是早上起床,我会赖在温暖的被窝里,等妈妈把家里的火炉点着,随着炉火熊熊燃起,伴着“噼噼啪啪”的柈子燃烧声,家里的温度渐渐地升高,早餐的香味儿也飘进了卧室。这时候,妈妈会从她的褥子下拽出我的棉裤棉袄,快速地帮我穿上。因为怕我冷,妈妈早早地把我的棉袄棉裤放在她的褥子和火炕之间,为我暖着。
       在抵御严寒的各种方式中,外出多穿衣服、穿厚衣服是最好的方法之一。每个居住在这里的人,冬天都要穿厚厚的棉袄和棉裤棉鞋。家里条件好一点的,每个人都备有薄厚不同的两条棉裤和薄厚不同的两件棉袄。
       我们的棉裤棉袄都是用旧棉花再絮上一层新棉花做成的,妈妈不允许我们一家人穿没拆洗过的旧棉裤。每到夏日里,妈妈都会忙着给全家做过冬的棉衣,妈妈先是把我们一家四口的棉衣都拿到太阳底下暴晒,然后一件一件地拆了,把棉花放在一边接着晒,拆下来的棉衣里子要靠妈妈爸爸用搓板一点一点地搓洗出来。
       儿时的我在父母的陪伴中度过了开心的童年。暖暖的阳光里,帮妈妈干活,会被爸爸妈妈表扬。满院子晾晒的衣服像彩旗一样在风中摆动,这让我莫名地兴奋。洗衣服的废水被爸爸泼在院子的红砖地面上,妈妈会用笤帚在红砖地上扫刷,整个院子像被暴雨冲刷过一样,干净清新。每每这个时候,妈妈就会像变戏法一样给我们变出糖饼、腊肉炒扁豆、芹菜粉、爆炒大头菜……这时,爸爸还会幸福地喝上一杯,然后带我和哥哥去看场电影。
       阳光充足,做棉衣棉裤的里面快干了。妈妈会趁着里面有点潮的时候把它们板板正正地叠起来摞在一起,上面压上两个枕头,到了第二天,把枕头拿开,那些“里子”“面子”平平展展的。
       接下来,用妈妈的话说就是“打对一下”。所谓的打对,就是看我们前一年穿过的棉衣短了多少,能放的放、该接的接。妈妈给哥哥和我做衣服的时候,往往留有余分,叫留分。第二年的时候可以把留分放出来。如果到了第三年了,就又需要接一条了,足够我们当年穿的尺寸。因为妈妈手巧,就算补块补丁也是又板正又好看,能达到颜色上的和谐。我和哥哥每次出门,邻居们都扯着我们的衣服夸妈妈的针线活好……
       有一次,我和哥哥发现邻居家小朋友的棉裤棉袄与我们的是不一样的。她的棉袄和棉裤上有一行行的线,我和哥哥觉得她的很好看,就对妈妈说:“妈妈,我也要那样露着缝的线的棉袄棉裤。”妈妈笑着说:“那棉衣上露出来的线叫针脚。”
       多少年后我才懂,妈妈给我和哥哥做的棉裤不露针脚的做法叫套面,棉袄露针脚的做法叫行(ha ng)面。套面的棉裤就是在行的棉裤外加了一层面,这样的棉裤结实、抗拽,挡风,只是妈妈要费好多的事。
       从出生到28岁,我一直都是穿妈妈给做的棉裤棉袄。我26岁结婚,结婚后我先生的棉裤也是妈妈给做。后来有了孩子,孩子的棉袄棉裤也都是妈妈做的。记得那是我结婚后的第四年,妈妈得了脑梗,左侧的腿脚手都不好使了。那时我在秦皇岛一家报社做编辑,等我回到妈妈身边,看见妈妈拖着一条腿,一只胳膊总是端着,无法伸直,行动迟缓。也就是那年,我给四岁的女儿,第一次做了棉裤。妈妈看着我给女儿做的棉裤直夸做得好,我也看到了妈妈偷偷地背过身去擦眼泪,爸爸看见妈妈的样子,对妈妈说:“难过啥啊,咱们的的女儿多像你呀……”
      也是在那年的寒假,我打算给妈妈和爸爸做“棉衣”,那时的爸爸妈妈都70多岁了。
       每次回到图里河,爸爸妈妈的同学老友都会嘱咐我:“你妈妈身体不好,装老衣服还是先准备出来吧。”所谓的装老衣服就是寿衣。我一直从心里抵制,提到寿衣就感觉爸爸妈妈要离开了,但我还是克服了心理障碍,和他们谈起了这件事。妈妈表示一定要自己做她和爸爸的寿衣,我尊重了妈妈的想法,买了妈妈和爸爸做寿衣的布料棉花,还请来了妈妈的老友,会裁剪衣服的闫姨做了裁剪。
        之后我又回家了几次,每次都看见裁剪出来的衣裤在那里放着,我知道妈妈已经不能自己缝制了。我心生惭愧,因为我的手艺不精,做了一辈子衣服的妈妈是个要强的人,我不能亲手缝制出妈妈满意的棉衣。
       妈妈去世的前两年,我把她接到了我家,我把裁剪好的衣裤一同拿了过来,请了裁缝把棉衣做好了。妈妈去世的时候,我亲自给妈妈穿上了……
已经记不得是哪年了,只记得是妈妈生病后的第二年,十一月份快入冬的时候,妈妈给我邮来一个包裹,打开一看,是一条露着针脚的棉裤……爸爸在包裹里加了一封信,信里说:你妈妈给你做了一条行(hang)面的棉裤,里面挨着身体的那面放的是桑蚕丝,本来这蚕丝是想给你做棉袄用,但是你妈妈说她做不了那么好了,你           穿出去不好看……抱着这条棉裤,我大哭了一场……
       这条棉裤至今仍我放在柜子里,没有穿过。我想,将来我会穿着这条絮了蚕丝的、露着针脚的棉裤去找我的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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