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赵波身上有江南女子细腻温婉的书香气质,亦兼具现代女性的独立气息。她的新作长篇小说《云上》以成长为主题,娓娓诉说着属于旧日时光的前情往事。赵波的文字,真实,流畅,挥洒自如,没有矫揉造作的无病呻吟,亦摒弃了虚无缥缈的罗曼蒂克主义。她用一支灵秀之笔,讲述自己童年青春时期的小城往事,那些熟悉的街道、电影、风景,通过她的描摹勾勒,仿佛将人们带回到遥远的精神故园。
“幸福的人被童年治愈,不幸的人一生都在治愈童年”。家庭对一个人的影响几乎贯穿一生,文中首先触及的是原生家庭的矛盾,即父母性格的差异及父亲与“我”关系的疏离。这是很多文学作品常提及的内容。在这部半自传体的小说中,赵波化身“二毛”,书写着自己对亲情的感受。
外表英俊帅气的父亲,性格却“古怪得不可理喻”,仿佛一堵冰冷高墙,让人感觉遥不可及。早熟敏感的女儿从未体验到被父亲的呵护,甚至由于父爱的缺失,造成二毛对爱情和婚姻的恐惧。她害怕相爱之后的失去,亦害怕故人变心,“害怕格格不入、冷暴力、冷言冷语,害怕像同一个家庭里的两件家具一样互相视若无睹,冷静冷酷最后变成冷漠,对方的任何事情都不会触动她的心弦。”细腻入微的心理描写,直指心灵与情感的最深处,将父亲对自己爱情观的影响坦白直露地揭示了出来。
“她从来没有一个肩膀可以依靠,从来没有一把伞可以让她避避雨。”“外面的世界像一个万花筒向她伸展开来,五光十色,令她目眩神迷”。在现实生活中,赵波选择独自去深圳打拼,到一线城市感受生动鲜活的生命气息,这样的选择无疑具有叛逆色彩,彰显了与原生家庭的对立反抗。“注定走不了那样一条外人艳羡的阳光大道,而是宁愿自己撞得头破血流,完全没有保障地靠自己去摸索,去走另外一条充满荆棘和坎坷的独木桥。”赵波笔下的“父亲”,不仅仅是一个简单的亲情称谓,更代表着父权主义对儿女人格心灵不可磨灭的伤害与摧残。很少有作家能将自己原生家庭的伤疤揭露得如此彻底,又楚楚动人,充满《哈姆雷特》中奥菲利亚般的忧伤味道。
与父亲的形象正好相反,赵波笔下的母亲则充满诗意美好的温柔味道,如被微风吹皱的一池春水,不时荡漾起层层碧波。赵波生性敏感,因此善于发现人物的典型特质,这使得她在描摹人物方面细腻入微。她笔下的人物亦千人千面,令人难以忘怀。“那时的母亲娇小玲珑、白皙清秀,戴着一副文雅秀气的眼镜”,“二毛的母亲仿佛又恢复了年轻时的窈窕身段,再染黑了头发,微微有点卷曲,更衬得皮肤白皙,感觉更有成熟的韵味,更年轻了。”这样宁静和谐的生活在母亲63岁那年猝然终结,母亲的生命走向尽头,父亲也随她而去。同时失去两位至亲之人,可谓是晴天霹雳。读到这里,不禁令人对这个命运坎坷的女子心生不忍与同情。
“生活在平静无波的底下全部是反复无常,以及冷酷无情”,命运似一盘令人捉摸不定的棋局,永远无法预知生活何时会露出狰狞的面目,让你瞬间便无所适从。身心俱疲后面对一盘残局,是郁郁寡欢一蹶不振,还是重整旗鼓浴火重生,这不仅仅是二毛要面对的问题,更是所有人都要面对的人生的重大命题。《云上》,原名《世事如棋》,寄寓了作者对人生的诸多思索。阅读这本书,或许需要一定的生活阅历,方能对二毛内心的千回百转、酸楚痛苦,有更深刻的理解。
《云上》一书在文字的叙述上多了几分恬淡平和,最婉转动人的,是书中对70年代美好人事的回忆。北岛曾这样怀念远去的80年代:“那时候我们有梦”,赵波则直言,“永远怀念记忆里那些个好像永远金灿灿的夏天”。她写下新坊桥小学的奇闻异事,颇有香港女作家李碧华的鬼魅文风。这也是赵波的小说读来最迷人之处,她从不回避人性的欲望与自私丑恶,勇敢地揭开那些道貌岸者的虚伪面具,表达反感和憎恶,展示斗争与反抗,这些都使这部“自叙传”小说充满了典型鲜明的女性主义色彩。
“叶子常绿,生命常新,红尘不断轮回。”无论是赵波对童年记忆的流畅叙述,对情感经历的深情书写,还是对自己涅?重生的心灵记录,她对生命意义及死亡的思索都贯穿全书。她的写作,融入了更为广阔丰满的生命活力,散发着生生不息的无穷魅力。赵波一路行走,也在逐步蜕变,没有如此丰富阅历的作者勾勒不出如此绚烂多姿的地域画卷,没有细腻敏锐的感官描摹不出如此丰富排满的生活片段。《云上》是感性的、深沉的,并融入了典型的女性主义色彩,这样的叙述含蓄而直露,柔和亦强烈,夹杂着复杂飘逸的法式浪漫,在云端之上久久荡漾。(高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