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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大 邹建明
跑 山 儿
每年四月初,人们便会挎着土篮子,拿着剪子走向山坡原野,去挖一些能吃的野菜。婆婆丁、水芹菜、苋菜、苣荬菜、马蹄菜、燕尾菜、柳蒿芽等野菜相继登场。
回家后,人们将这些山野菜仔细摘选并清洗干净,无论是凉拌还是蘸酱怎么吃都很美味。还可以将野菜剁碎与苞米面混合后,贴野菜饼子,既可作为菜肴,也可作为主食。 到了夏天,每隔几天,我就会带着镰刀、麻袋和绳子,牵着家里的山羊去采猪食和羊草。当麻袋装满时,我会提起装有蚯蚓的小罐头盒,寻找一条小河或池塘,砍下一根 柳枝作钓竿。绑上鱼线和鱼钩后,便一边休息一边等待鱼儿上钩。
等着太阳快落山了,我将钓到的鱼用柳条串起来,然后脱去衣物,跳入水中,洗去一身的汗味。上岸后,用绳子将袋子四角绑上背带,背在肩上,扛起捆扎好的羊草,牵着吃得肚子圆滚滚的山羊,提着鱼串,哼着粗犷的曲调,在晚霞映红了半边天的背景下,“满载而归”。
到了秋天,凉爽的山风不时送来阵阵果实甜香。水沟旁,晶莹剔透的水葡萄点缀其间。草甸之中,挂满沾着白霜的蓝色果实“笃斯儿”摇曳生姿。山坡上,一片片如同红珍珠般的“雅格达”(北国红豆)铺展开来。河边的果树上,一串串宛若南红玛瑙的山丁子与黝黑锃亮的稠李子交相辉映。它们摇曳着沉甸甸的果实,仿佛在向人们招手,引得人们心急难耐,垂涎三尺,跃跃欲试。
此时,人们拿着盆,拎着桶,成群结队地走进林间。草丛里,树丛中,不时传来呼唤伙伴的声音和孩子们欢快的笑声。
这些野果除了直接食用外,还可做成果酱,酿成果酒,或是晾成果干。
在秋雨的洗礼之后,山坡上、草丛中、树荫底下会冒出一簇簇“小伞”;倒卧在地的柞木和桦树上,会生出一片片“小耳朵”;而桦树的树干上,则会露出一个个毛茸茸的“小脑袋”。采蘑菇、木耳和撵猴头儿的季节到了。
人们背着篮筐,在树林中穿梭,每隔几步便会发现一个蘑菇圈,很快便可满载而归。
猴头菇之所以得名,是因为它的形状酷似猴子的头颅。这种菌类通常生长在一人高的桦树上,当你摘下一个后,可以在大约五十米的范围内,顺着相同的方向寻找另一个,这就是所谓的“撵猴头儿”。
采木耳是一份苦差事。若前夜下了雨,次日清晨便需早起,蹚着露水,有时甚至得冒着细雨前行。鞋子往往“灌包”,行走时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从脚底到头顶都感到冰冷,抵达山上时,全身几乎都湿透了。雨后的小咬(类似蚊子的小飞虫)非常多,直往人的鼻、耳、眼内钻。人们只好用毛巾包裹头部,仅露出眼睛。然而,手部却难以隐藏,摘木耳时,手和手腕上会迅速聚集小咬,留下许多小红包,刺痒难耐。回家脱下鞋子,脚部因长时间浸泡而变得发白、起皱,真是又冷又饿又累,只想倒头就睡。
大兴安岭的山林是慷慨的,她给予林区的人们无限的爱心和滋养。她以她那雄伟的身躯守护着山中的孩子们,以她那宽广的胸怀拥抱所有兴安岭的居民,以她那甜美的汁液哺育着各族的儿女。因此,我们有什么理由,有什么借口,不去尊重她,热爱她,保护她,装扮她。
闹 “黑 瞎 子”
“黑瞎子”就是狗熊,由于其毛发为黑色,尤其是眼睛前的毛发较长,遮挡了视线,因此得了这个小名,有时也称其为熊瞎子。
那一年,“黑瞎子”频繁出没,造成了不小的骚动。起初是在居民区附近的菜地里,经常发现新鲜的“黑瞎子”粪便。随后,一系列相关事件接连发生。
扳道房事件
扳道房通常位于场区较远的地方,每当有小火车进出时,都会有人在此值班。某夜,值班员正在油灯下看书,忽然感到有人拍他的肩膀,他不耐烦地说:“别闹。”结果转头一看,却惊恐地发现一个巨大的熊脑袋正出现在他的身后。
出于本能,他立刻站起身来,急忙转身想要逃跑,但在慌乱中不慎打翻了油灯,油液洒满了一桌子,紧接着,“呼”的一下,书和衣服瞬间被引燃。
“黑瞎子”突然见到火起,吓得掉头就往野外跑去。这时,值班员才回过神来,不顾一切,穿着仍在燃烧的衣服,“踉踉跄跄”地往车站跑去。
当人们发现一簇火苗摇曳着靠近时,迅速拿起手边可用的“家伙什”迎了上去。扳道员注意到有人接近,一边奔跑一边呼救:救命啊!众人围拢过来,立刻将他按倒在地扑灭火焰。万幸的是,他虽然遭受了些许烧伤之苦,但终究还是捡回了一条命。自那以后,再也没有人敢靠近扳道房了。
西山火灾事件
西山根的谭某不知从哪里偷来了熊掌,放在窗台上晾晒。然而,却意外地招致了一场灾难。
深夜,谭某在睡梦中被敲窗声惊醒,便点上油灯走到窗边,当时就吓蒙了,一屁股跌坐在地。只见一只“黑瞎子”,用它那巨大的爪子搭在窗台上,硕大的脑袋向前探出,两只明亮的小眼睛紧盯着他。显然,这只黑瞎子是循着味寻仇来了。
黑瞎子看见了人,一巴掌将窗户打碎,将头伸了进来。谭某下意识地扔了油灯,脚蹬手刨往后躲,一下子扑到了柴火堆上。
情急之下,他猛然醒过腔儿来,想起了黑瞎子怕火之说。于是,急忙抄起引火用的桦树皮,用已摔碎但还着火的油灯点着,往窗户外就扔。桦树皮扔完了,就捡起可以点着的东西,也不管是衣服,还是枕巾,只管点着就扔。
扔出去的火越来越多,慢慢引燃了堆在院子里的还没劈成柴火的枝丫,进而又点着了仓房。邻居们见状,纷纷赶来救火。而谭某早已吓得六神无主,仍在不停地向外投掷火焰,邻居们连忙冲进屋内制止他,并焦急地询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谭某用嘚嘚瑟瑟的手指着外面,语无伦次地唠叨着三个字:“黑瞎子”。
此刻,场部的人也陆续赶过来,大家共同将火扑灭。
高 峰 日
六七十年代,每年的“五一”劳动节是向党和祖国献礼的日子,也是林场的“高峰日”。
天刚放白,林场的大喇叭就响了。随后在车站拉上标语,插上几面鲜艳的红旗,敲锣打鼓,学生们高举五颜六色的小旗,高呼着时代口号,迎接每一列从工队下来的运材车。
这时候的调度室里,值班的领导们操着喊哑了的嗓子,不时地通报、磋商、汇报和协调着,不停地擦着汗。求援的电话,报喜的电话,核对情况的电话,响成一片。此刻的广播室,会不时播报:某某林场已下运多少个(辆)“原条”(只打掉枝丫,没有截断的木材);某某职工轻伤不下火线。某某油锯手已伐倒多少棵树;某某拖拉机组已连续作战多少小时没有休息;某某绞盘机手已装载多少台车等等。用以鼓舞干劲,激发斗志。
各个小工队更是天不亮,就开始烤车。那时的工队,连人都住帐篷,就更别说暖库了,集材车辆每天都放在露天的雪地上。早晨出工前,工人们先用喷灯将干柴点燃,熊熊的火焰跳跃着,将热量传递给集材车的油底壳。待油底壳渐渐温暖,他们才合力拽着沉重的发动机。
随着拖拉机启动的一声轰响,像吹响了冲锋的号角,整个山场沸腾起来。满山回荡着油锯的嗡嗡声和“顺山倒”的呼号,参天大树轰然倒下的轰鸣声此起彼伏。
拖拉机拖拽着原条,轰油的隆隆声震耳欲聋,响彻长空。
倒套子的马拉爬犁,甩响了清脆的鞭梢声。马儿喷着一团团白色的哈气,往来穿梭。归楞的工人们用掐钩和杠子,四人一组,抬着截好的原木,走上几米高的,又窄又颤的跳板。
“杠上肩哪,嘿呦!”
“挺起来呀,嘿呦”!
“走上跳啊,嘿呦”!
“腿不颤哪,嘿呦!”……
伴随着这铿锵有力、悠扬绵长的号子声,工人们昂首挺胸,向着那冉冉升起的朝阳,坚定地迈出步伐。
山场的“五一”时节,依旧天寒地冻。工人们戴着棉帽,上面还套着柳编的安全帽,帽顶热气腾腾,仿佛在与严寒抗争。他们的眉毛和胡子上,挂满了晶莹的冰霜,如同冬日里的雕塑。
他们挺起脊梁,双脚稳稳地踏在地上,臂膀绷紧,如同蓄势待发的弓箭。手中挥动着捅勾和压脚,熟练地整理着木材,同时操纵着绞盘机和架杆儿,将木材一一装上抬车,直至满载。
只有抬车用尽了,才能回到帐篷,喝一口热水,将湿透了的胶皮“靰鞡”放在“地火龙”(一头连着卧在半地下的火炉,盘在通铺下的地上,通过所有通铺的砖砌烟道,用于取暖)上烤一烤,拧一拧棉裤脚上的雪水,啃上几口馒头。
高峰日一到,就不间断地要抬车,以尽可能地多装多放车数,争取好的成绩。 全体参战人员宛如一台精密机器中的各个部件,疯狂地运转着,没有丝毫停歇,无暇顾及自身的损耗,将全部的力量与才智都倾泻而出,达到了极限。这场战斗一直要持续到局里的贮木场和车站,实在卸不下和进不来为止。
一天下来,全林场的干部职工,无论男女老少,都被汗水、雪水和泥水弄得像泥猴子一样,精疲力尽,无精打采。冻得僵硬的嘴唇已发不出声音,胶皮靰鞡和棉裤被火一烤,开始往下滴水,肚子饿的“咕咕”,一桶凉开水几下子就喝干了,身子刚一挨炕便传来了鼾声。
这一天真是最煎熬的一天,也是最难忘的一天。暂且不论这种会战的价值和意义。但就此刻,每一个身躯,每一幅面容,每一个姿势,都塑造出了林业人不畏艰难、艰苦奋斗、奋勇争先、爱国奉献的永恒特写和不朽群雕,这是一个时代不可磨灭的精神和最铿锵、最有力的旋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