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寿军
世界以痛吻我,要我报之以歌,这是出自泰戈尔《飞鸟集》的诗句,它向人们昭示了一个如何面对人生困难的哲学道理。
我曾经是个不会消化痛苦的人,甚至简直就是痛苦的“放大器”。十几年前,命运跟我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一切都是那么猝不及防,我浑身战栗,却哭不出来,仿佛泪已被怨恨烘干。
那段日子,我的天空一直阴云密布,无论是在单位,还是在家里,我都是紧闭门窗,独自坐在屋子里,或是捧着一杯淡淡的清茶,或是听着一曲哀婉的琴声,或是读着一段伤感的文字,阳光一寸寸地涨,渐渐漫过膝盖,当它照到胸前的时候,还是不能暖过来我那颗因委屈、伤心、失望而寒冷的心。
窗外卖冰棍的女人是幸福的,因为有憨厚踏实的丈夫为她擦拭汗水;不远处阳光下款款而行的姑娘是幸福的,因为她还有机会好好选择自己理想的那一半;教室里读书的学生是幸福的,因为有一个美好的未来在等着他;幼儿园里的孩子是幸福的,因为无忧无虑的童年正属于他……只有我是不幸的,因为所有这些都不属于我。
在痛苦与怨恨交织的日子里,年过古稀的父母来了,挚爱的姐姐和弟弟来了,昔日要好的同窗来了,两小无猜的朋友也来了,他们在默默地为我做着一切,试图把我从痛苦中解救出来,可他们的关爱仍然无法融化我心里的坚冰。“你们不是我,怎能体会我的凄寒?”当我执拗地抛出这样一句话时,他们摇头叹息,眼里露出的是失望和痛惜,更多的是无奈。
曾经也到外面的世界游走,试图让外面的风吹去满身的灰尘,躺在异地一间冰冷的小屋里,我听到了自己羸弱的心跳,那个时候,我知道自己只是生命的一个匆匆过客;在陌生而繁华的街上,忧郁的紫丁香的花香浸在痛苦里一点点吸入我的五脏六腑,眼泪随着飘落的花瓣飞扬,那一刻我体会的是人生的苦短。房檐旁樟子松下的一株丁香树引起了我的注意,它的枝干是那样的瘦小,树上挂着零零星星的花朵,远不及路边那些丁香树上的花那么繁盛。本该与它的同类生长在一起,本该站在阳光下的草坪上,却被塞在墙与樟子松之间的空隙中,那棵樟子松不但不能与它同根生,却要与它争夺阳光和养分,只把贫瘠、阴暗和凄风苦雨留给它,与其他的丁香树相比,它是多么的不幸,此时,我觉得自己就是那棵被命运锁定在屋檐下的丁香树。
我承认自己不够坚强,尤其在生活的重创面前,我实在无法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我不是苏东坡,没有他的达观与豪放,视逆境为家常便饭;我不是李叔同,没有他的超凡脱俗,放下春华秋实的人生,归于平淡;亦不是李煜,能写一手妙文华章,让自己的满腹哀愁随一江春水向东流去;更不是梭罗,超然地撇下常人的生活,走向瓦尔登湖。我就是我,我只是一个追求平静和安逸生活的凡尘女子。
三年的时光像老牛拉着的一辆破旧的车缓缓沉沉地走过,那段日子,蝴蝶骤然老去,如秋日里的一片片斑驳的叶子;蜻蜓纷纷出嫁,带着它们薄如蝉翼的幸福;人像黄花一样瘦了,黄花像人一样秋了。
时间真的是最好的医生,当又一个春天来临的时候,我心灵的伤口在时间的舔舐下渐渐愈合,那段痛彻心扉的记忆也悄悄地被时光的河流冲淡、淹没,成为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一颗冰冷的心被亲情、友情渐渐温暖过来,这期间,我在汶川、玉树的地震中,耳闻目睹了人世间的悲欢离合,洞悉了人生的真谛。生活本身就是一条波澜起伏的大海,不能总是风平浪静。“接受不能接受的,改变能够改变的”,在经历了春蚕破茧成蛹般的疼痛之后,我用实际行动践行了这句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的经典句子,是的,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心在承受了生命无法承载的重量之后,我又获得了新生。
禅语法师释国宁说得对,我们每一个人,都要根据自己的因缘去生活,去感受生活给予我们的一切,幸福的、美好的固然很好,然而,痛苦也是一种财富,它教会我们去品味自己的人生,那样才会感觉到自己的人生是那么的有深度,自己的经历是那么的厚重和丰富。
当风雨来临的时候,考验的是人的承受力,在抗击风雨中,折射出的是人性的光辉。在遭遇了人生的风风雨雨之后,我慢慢变得坚强起来,内心开始保持着一处宁静和坦然。